遲到的“家長會”

公司要舉辦一次家屬聯誼會，要求每位員工帶著家屬到公司參觀，了解我們的工作環境和工作性質，讓他們能更加理解和支持我們的工作。

不巧的是，我老公恰好要去外地出差，無法出席，這讓身為活動策劃和組織者之一的我頭疼不已。同事奇怪地問：“你家難道就只有你老公一個家屬？你的父母呢？”

我醍醐灌頂，羞愧不已，怎么會把自己的父母給忽略遺忘了呢？雖然他們住在距離主城區一個多小時車程的區縣，平時我忙也不常回去，但他們卻一直很關心我的工作。要他們到我單位參觀，見見與我朝夕相處的同事、上司，他們一定會很樂意。

下班后，我干脆乘車去了趟父母家。爸媽對我的突然“到訪”驚訝不已。我說：“我是拿出了十二分誠意來邀請你們周末去參加我公司的家屬聯誼會的。”

“喲，那一定得去啊！”母親高興地一口答應下來。父親卻尷尬地面露難色：“那，你帶你媽去就行了，我就不去了。”

我奇怪地問：“為什么啊？”

父親咳嗽兩下，又摸摸腦袋：“我和老李約好了周末去釣魚……”

“哦，那您去釣魚吧，我帶媽去也行！”從小到大，我的事都是母親在操心，家長會也都是母親去參加，這次有母親當代表也夠了。

洗碗時，母親進了廚房，小聲說：“你真傻假傻啊？你什么時候見你爸釣過魚？”

我不明白地問：“那他為啥不參加我的家屬聯誼會？你們鬧別扭了？”母親白了我一眼：“你們姐弟三個每次開家長會，都是我去參加，你爸從沒參加過一次。你們嘴上不說，但他心里清楚，他腿上的殘疾會讓你們覺得丟臉。”

我愣住了。要不是母親提起，我真已經忘記了。小學報名時，父親送我去學校，幾個男生朝我們拍著巴掌齊齊地喊著：“瘸子！瘸子！”當時我被氣得嚎啕大哭，父親尷尬地站在身邊一直摟著我。之后，他再也沒來過學校，也再沒接送過他的任何一個孩子。

我的父親長得很瘦小，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半天不說一句話。他的右腿，因為我，被車撞斷，有些跛。那個時候我還小，任性地在街上亂跑，父親追上我，拼了命將我推開，自己卻被未剎住的汽車撞斷了腿。為了少花點錢，少扣工資，他在醫院住了一星期就上班去了，腿傷沒養好，跛了。

“你們小時候不懂父親的付出，現在長大了，應該能體會到他為你們吃的苦受的罪了吧？雖然你們不嫌棄他了，但他卻怕給你們丟臉。”

我紅著眼圈，鼻子發酸。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沒察覺，父親的沉默寡言里藏著深深的自卑。我一直以為，他就是一個將孩子丟給妻子，然后忙自己事的父親。

我走出廚房，坐到父親身邊：“爸，能不能推了釣魚約會，去參加家屬聯誼會？你不去，我們家的代表團就不完整了！”

父親有些不知所措：“你媽去就好，她比我會應酬，我去反而多余。”

“您是我父親，怎么會是多余的？難道您不想去看看我工作的地方嗎？”父親欲言又止，嘆了口氣。

“就當是去參加一次我的家長會，好嗎？您還一次都沒參加過呢，不覺得遺憾嗎？這次一定要補上。我要把您介紹給我的領導和同事們！”

父親尷尬地說：“還是算了吧。我一粗人，不會講話，去了凈給你丟臉。”

“丟什么臉了？我常跟同事講起小時候您救我的事，他們都夸您是位好父親！”父親臉上的陰郁突然明朗起來：“真的嗎？他們都知道我？”

“那當然，您早就成了傳說中的英雄，同事們都想見見您哪！”我給父親捏著肩膀，撒嬌地說。

“那……我明天去跟老李說一聲？”父親說得云淡風輕，但我知道，他內心強壓著喜悅。

周五晚上，父親去理發店剪了個特精神的發型，平時他的頭發都是母親打理的。他翻出幾套壓箱底的西裝，一件件地試，讓母親參考哪套更合適這么“隆重”的場合。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起床，仔細洗漱、刮胡子……我來接他們的時候，父親正在打領帶，打了三次才覺得滿意。一切打理妥當，他仍不放心地對著鏡子左看右看。

我挽著父親的手臂，由衷地說：“爸，夠帥了！您這一去，非把其他同事的爸爸都比下去不可，好歹給別人留一些余地吧！”

父親不好意思地說：“帥什么呀！只要不給你丟臉就行！”

我大聲說：“誰敢笑話我父親？在我心里，我父親是天下最帥、最好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