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陸
在挪威奧斯陸大學讀經濟學碩士時,我認識了斯托爾,并在畢業后變成了斯托爾太太,定居在了特羅姆瑟。結婚6年,我對斯托爾最大的感受就是——安全至上。
房子是我們結婚前自己動手建造的,斯托爾一點沒體現出什么浪漫特質。新家既不時尚也不古典,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就是安全。
我喜歡的閃亮材質全都被他摒棄,因為他覺得亮晶晶的東西安全性不高。看看我們家的風格吧:水晶臺燈玻璃制品全部欠奉,落地燈是不銹鋼,洗臉盆是鋁合金,樓梯是原木,什么結實用什么。
家里找不到棱角分明的設計,凡是堅硬的部位,全都進行了軟化——墻裙做了1米2高的軟包,沙發是純布藝,茶幾是橢圓型,衣柜帶著弧形包邊,家具角用軟硅膠包裹,裸露在外的桌子腿椅子腳都被穿上了“衣裳”,各種腿套加諸其上。
除了冰箱電視洗衣機這些擺位固定的家電后邊的墻上有插座外,剩下的電源插座全被設計在地板下,使用時必須先用開啟器插進去拉起來。他還選裝了一個靈敏度最高、據說可以在短路不到0.1秒內切斷電源、徹底防止觸電的空氣總開關。
管道天然氣的閥門不知怎么被他改到了1米8的高處,我要踮著腳伸手才能夠得到,用起來一點兒不方便。
每晚睡覺前,斯托爾都會在家巡查一番,從地下室開始,一個一個房間檢查,看看門有沒有反鎖、窗戶有沒有關好、天然氣閥門是否閉合、水龍頭是否在滴水……拿著電筒檢查完一處就熄一盞燈關一扇門。巡查一次,要花掉差不多10分鐘。
在與安全有關的家庭用品上,他一點兒也不吝惜。有段時間入室行竊案件頻發,可當地的消防條例規定不允許安裝防盜網。于是,他買回一大包紅外報警器,把成對的報警器拆開裝在兩扇窗戶的結合處,一旦窗戶被拉開、兩個報警器之間的距離超過5厘米,馬上就會發出尖銳的警報聲。家里所有的窗戶都裝上了這東西,前后大門也享受了同等待遇。可惜的是,這東西買回家之后,還從來沒響過。
他還給我準備了防盜用品,一個大接收器配四個小感應器,小感應器分別掛在我的包包、手機、錢包、鑰匙扣上。大接收器則用一根紅繩子掛在我的手腕上,像個水晶材質的小掛墜。
這東西還真起了作用。一次我正在逛街,手腕上的接收器忽然振動著發出了紅光,我回頭瞧見錢包正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手上。那人馬上把錢包遞給我,說是他剛在地上撿的。
特羅姆瑟是極地城市,有著漫長且寒冷的冬天。氣溫一下降,每天早上他就會去仔細檢查車子,看看雪地胎的胎釘是否有缺損,胎壓是不是正常,車底有沒有漏液,排氣管是否順暢,燈光是不是都能亮……
日子久了,有時候我就覺得他有點兒沒勁:時時處處一板一眼,四平八穩,太過迂腐。所以心情不好時,我會跟他唱反調,不聽他的指揮,但結果往往是自討苦吃。
一次雪后我們倆步行去郵局往國內寄東西,我穿上剛買的皮草,配一雙高跟皮靴,很得體。他拿出一雙雪地靴,要我換上。皮草配雪地靴多難看?他拗不過我,只好由我,不過,出門時卻把那雙雪地靴裝在袋子里拎在手上。
結果出門沒走幾步我就后悔了,高跟皮靴在結冰的路上一步一滑,鋼質的鏤空鞋跟動不動就插進了冰層,往外拔時身體很容易失去平衡,讓人狼狽又危險。他把手里的雪地靴放在我面前:換上吧。
還有一次,他在學校值班不能回來,特意打電話讓我睡前檢查門窗。我一時偷懶,沒去地下室,只是把從地下室通往房間的門鎖上了,想著這樣也足夠安全了。沒想到,就因為不愿意多走幾步,地下室的斜頂天窗沒關,風裹著雪飄落進來先融化后結冰,把洗衣機凍得結結實實,連蓋子都掀不開了。
隨著我們先后有了三個孩子,我有了對斯托爾把房子弄成這樣的后知后覺:他們摔跤了或者磕碰了,軟綿綿的長絨地毯和同樣軟綿綿的海綿墻裙足以保護他們不受傷;一頭撞到了家具上,也不會與堅硬的木材有什么親密接觸,角套腳套會起到以柔克剛的緩沖作用;不用擔心他們會因為年幼無知折騰出觸電的事故;至于天然氣的節門,10年內他們都是不可能夠得著的……
對孩子們的安全措施還在不斷升級——他們變成了不會走丟的小孩,因為他們脖子上的項鏈掛墜其實是一張定位芯片。這是斯托爾從農產品超市買的,原本是農場主掛在牛耳朵上確定牛只方位和數量的,跟我們的手機GPS定位儀對碼綁定后,我們只需要打開手機,就能隨時知道孩子們的具體方位,還能顯示我們與他們之間的距離,精確到以米計算。
我們家的車子后排一字排開三個兒童安全座椅,只要孩子們一上車,就必須被固定在兒童安全座椅里面。
天色不好出門時,斯托爾一定要讓我們穿上他買回來的警示外套,上面有特制的提示反光光帶,一旦被車燈照到,就會發出耀眼的白光,提醒司機注意我們的存在。如果是在天黑后出門,那就連鞋子都必須穿他指定的——腳后跟下面帶燈,走一步就會亮一下,而且是穿透性最好的黃光燈。
雖然我覺得我們家的安全措施已屬五星級,但斯托爾還在繼續進步。生了第一個孩子后,他買回一根帶電擊功能的手電筒,說萬一有人私入我們家,就可以用這玩意在第一時間讓對方失去抵抗力。
老二出生后,他花了半年時間接受槍械使用訓練和心理培訓,獲得了持槍證,然后買回來一把雙管獵槍。他說家是我們的城堡,他就是守護城堡的騎士。
但除了維持這個家庭的安全之外,他啥都不做。洗衣做飯做衛生都是我的活兒,他頂多在我忙得團團轉的時候幫我照看一下孩子。我認識的很多挪威男人在家里都是這德性,他們一點兒也不勤勞,不浪漫,更不能干。但是,挪威的離婚率卻一直保持在很低的水準。
女人要的是什么,無非是能有一種可以托付終身的信心——每晚可以高枕無憂,可以放心大膽出門,安安全全回家,呆在家里時有一種天塌了都不怕的安全感。這還不夠嗎?
所謂婚姻,就是把安全送給所愛的人,把危機意識留在自己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