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

石丁

涉世

石丁

（接上期）

十五、歪打正著

放學了，我走出校門。

歐陽嫣然叫住我，對我說：“你救了我的命。”

“沒有搞錯吧？我救了你的命？”

“是的，如果沒有你挺身而出，我一定見不到這個世界了。”

“我沒有救你，不是我救的你。”

“就是你救的我，我知道，你看見我滑倒，你跑過來抓住我，可是，我太重了，你沒有抓住，后來，你奮不顧身跳進水里救我，我好感動，關鍵的時候才看出人品。”

“我沒有跳進水里救你，我確實想抓住你，可是，沒有抓住，當時有人看見。”

“后來我昏迷不醒，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守候在我身邊，全無畏和馬由韁說他們都奮不顧身跳下水，小蜜蜂也添油加醋，可是，我不相信他們說的話，我醒來的時候，我看見你在我身邊，很焦急的樣子，我知道你救了我。”

“我不會游泳。”

“那你更是一個好人，一個不會游泳的人，見到我落水，還奮不顧身，這是一種什么精神？這么大無畏，舍己為人……”

“我沒有那么高尚，其實，我真的……”

“我不會忘記你。”

“你們家救過我媽媽的命。”

“你是要說我們兩清了？不，你救我的命，等于救三個人的命。”

我很詫異，怎么回事？難道她還沒有蘇醒過來？我問：“怎么三個人命？”

“沒有錯，你要知道，我是我爸媽的命根子，他們要向你致謝，想請你和你媽媽吃一頓飯，表示一下我們的謝意。”

“如果那樣，我和我媽也該請你們吃飯啊，怎么能夠讓你父母請我們？不行，絕對不行。”

……

我找到全無畏，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沒有下水，歐陽嫣然怎么會說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全無畏哈哈大笑，說：“你挺會裝？不就是你下水救的人！”

“可我記得是你下水了，我沒有下水。”

“你啥記性啊？說你下水救人了，就是這么回事兒！”

“這是原則問題，我要找到幕后英雄，真的不是我救的她！我要實事求是，是誰就是誰，你真的沒有看見是誰，或者是你把歐陽嫣然解救上來？”

“我是下水了，可是，下水的人多著呢，你也下水了。她說是你就是你，這事有啥遮遮掩掩，不好意思？”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蒙圈了。

全無畏不高興了，問道：“你還有別的事嗎？不要磨磨唧唧，至于嗎？不要像祥林嫂一樣嘀嘀咕咕好不好？”

我只好再去找馬由韁。

馬由韁聽了我的來意，輕蔑地笑了。

“你是不是有病？有完沒完？這不就是明擺著的事兒嗎？你咋就看不出來？啥眼神呀？”

我心中一愣，這是話里有話，難倒說歐陽嫣然事先找他們，讓他們口徑一致？

這里面難道有什么文章？歐陽嫣然到底要干什么？

午休的間隙，我一個人坐在教室里冥思苦想，為什么？全無畏和馬由韁不是容易收買的人，他們為什么口徑一致？當時兩個人跟公雞一樣打起來，歐陽嫣然在我的喊叫下倒在地上，我用力抱住她的雙腳，可是，我沒有抱住……

歐陽嫣然用恐怖的眼神看著我，她手里還拿著匕首，我大聲喊：“抓住草根，抓住樹木。”可是，附近沒有草根和樹木。

“用匕首刺入泥土。”

歐陽嫣然看著我，用力把匕首刺入泥土里面，可是，她的身體還在快速下滑，我驚呆了，她的身體橫斜過來，跟一個滾子一樣向湖里快速滾落，周圍沒有稻草，也沒有蘆葦，救命的稻草沒有生長在她的身邊。

我拼命向她奔跑過去，后面傳來小李白驚慌失措的喊叫聲，小蜜蜂嗡嗡地叫著，還有風聲。

我豁出去了，一定要救她。我拿起身邊的一個枯樹枝，向歐陽嫣然落水的地方跑過去。

我掉進水里，不是跳進水里，拖泥帶水，我看見歐陽嫣然的身體在往下沉，里面有魚蝦游動，幾棵蘆葦或者水草遮擋著視線。我不能見死不救，我就奮不顧身沖過去，緊緊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有力量，亂抓一氣，我被她緊緊抱住，雙臂無法自由活動，這樣下去，我們兩個都得完蛋，我知道急救的知識，可是，抓瞎的是我就是不會游泳，我感覺我已經落到水底，我用力一蹬腿，借助水的浮力把腦袋升出水面。

我看見幾個人游動過來，有全無畏和馬由韁。

忽然一只小船飛快駛過來，上面坐著小李白，對我大喊，“快醒醒，你怎么了？快醒醒，”緊接著他晃動我的身體，很用力，力氣很大，我有些暈，頭暈目眩。

“你干什么呀？”我不滿地睜開眼睛。

我看見小李白坐在我的身邊，挖苦我說：“快要上課了，你是不是睡著了？做夢了？”

我努力睜幾下眼睛，發現自己真的坐在課桌旁白日做夢。我忽然想起一個外國電影《盜夢空間》，主人公在幾個空間里穿梭，穿越來穿越去，我是不是在夢中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

我冷臉下來，說：“你必須告訴我，到底是誰救了歐陽嫣然？”

“裝吧你，就是你，地球人都知道了，你還問這個，有意思嗎？變相地抬高自己？”

我怎么糊涂了？

怎么連小李白也和他們沆瀣一氣？他們不是一路人，怎么也會“同流合污”。

這個世界到底怎么了？難道我自己穿越了？他們都很正常，我不正常了？

我跟小李白說：“你能不能幫我回憶一下當時的場面？”

小李白搖頭晃腦地開始“掉書袋”：“往事不堪回事……”

我就忍住脾氣，低聲下氣地說道：“幫助我回憶一下，細節，救人的細節。”

“當時我們都很忙，很緊張，哪有那么多細節幫你回憶？如果你需要回憶，可以找小蜜蜂。”

我又低聲下氣對身邊的小蜜蜂說：“小同志，好同學，打攪了，請你幫助我回憶一下救人的細節，可以嗎？”

小蜜蜂嗡嗡道：“可以啊。”

“開始吧。”

“什么？”

“幫我回憶一下啊！”

“你知道，我也很緊張，但不是膽小怕事的人，堅持打完119，然后，我暈了，你知道，那種場面我從來沒有見過，很緊張，眼看著一個人掉進湖里，人都沒影了，很多人，忙忙活活，我到底看哪一個呀？我不知道。”

“我，我當時在干什么？”

“誰知道呀？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又不是警察，我也沒有監視你的任務，一個女孩子家，總是看著一個男生，多不好意思啊。”

“我想搞清楚我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

小蜜蜂頭一歪，問道：“為什么一定要知道？有那個必要嗎？鉆牛角尖有意思嗎？”

“我就想知道，那天我跳進湖里嗎？”

“不知道，當時我都暈了。你別沒完沒了，打破砂鍋問到底，值得嗎？”

“我現在有點蒙。”

“你是蒙了，我也被你們搞蒙了，你們到底要干嘛啊？別再糾纏了好不好？”

我無語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啊？我真是糾結得很啊。

這時，上課的鈴聲響了。

這一節課是物理課。

我不知道老師在講什么，我望著前面，不是看老師，不是看黑板，而是歐陽嫣然的背影。

為什么會這樣？

小李白也心不在焉，他不喜歡物理課，此時，他也看著前面的馬尾辮子，我估計，他在想入非非，百分之百。

忽然，我聽到老師叫小李白的名字，我感覺他好像觸電了，激靈一下子站起來，老師提出什么問題，我根本不知道，我頓時渾身一緊，一旦這廝回答不出問題，老師讓我回答，我根本不知道老師說什么了，我一定會得到一個煮熟的大鴨蛋……

十六、旅游

班主任老師說暑假時要組織一次旅游，去北京和蘇滬杭。

老師說是自愿參與，是為了讓同學們開闊視野，豐富暑假生活，時間一周。但是，她話里有話，說是希望同學們都參加這次集體活動。不過，她也很委婉地說如果家里實在有困難，或者實在有事，也可以不參加。可后來聽說，好像有足夠的學生報名，老師就可以帶隊——“免費”。

我想去，可我知道自己家里啥條件，所以我不敢跟媽媽說。

全無畏已經不用我當陪練，牛草足教授最近外面的活動很多，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回家了，歐陽嫣然學習英語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再說，我也不能再要人家的錢，我也在學習，免費學習就夠意思了，總之，最近我沒有掙到錢。

在家里，我在媽媽不注意的時候拿出我的小金庫，我一張張數我的存款。

我還有5000元錢。

一個不小的數目。前些日子媽媽花去一些藥費，我必須節儉。

可是，歐陽嫣然一個電話被我媽媽知道班里要旅游的事兒，媽媽當然支持這樣難得開闊眼界的機會，可是我有自己的想法，無論如何我不能去。

不過，歐陽似乎并不死心，不斷地做我的工作，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還拉上小李白和小蜜蜂一起“教育”我，似乎我不去就是拖了大家的后腿。可是，你有千條之計，我有一定之規，我就是不去，你說出天花來，我就是不去。不就是蘇杭滬京嗎？啥意思呀？大熱天，人擠人，40多攝氏度，不中暑才怪呢。

可是，我也心里發癢，他們都去了，只有我不能去，家窮，沒錢，不是別的原因，人們總是希望比別人好些，可是，我不能克制自己，暗自落淚，望著房頂發呆。

媽媽三番五次鼓勵我報名。

我怎么去報名啊？那是我們家的救命錢，那是我們娘倆的生活費。怎么能夠因為玩兒就揮霍掉？心疼啊。

明天就是報名截止的時間，我心里有些難過。

第二天，班主任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通知我需要準備的東西。

我莫名其妙，我沒有報名，也沒有交錢，怎么還通知我準備旅游的東西呢？我瞪大眼睛看著老師，老師很和藹，看上去很慈祥，很漂亮，我不知道我今天看老師的感覺怎么跟每天不一樣？

我不敢大聲，低聲說：“老師，可是，我沒有交錢。”

“有人替你交了。”

“誰？”

“那個人不讓我們告訴你，保密，低調。”“可是，老師，我必須知道贊助我的人。”“我不能告訴你，老師要言而有信。”

我牛脾氣上來了，我說：“老師，你不告訴贊助我的人，我不參加，請你把錢退還給那個人。”

“不行，這事就這么定了，你準備一下。”

“我不準備，我也不去，我不接受莫名其妙的捐款。”怎么樣？硬氣吧？老師嚇一跳，沒轍了。后來沒辦法，她搬出師長的威嚴，告訴我必須去，否則就算違反紀律。

其實，從心里說，我還是感謝贊助我的無名英雄，好人啊。

我就開始猜測，這是誰干的好事？全無畏？馬由韁？不可能啊，他們能這么好心嗎？小蜜蜂？不可能，沒那么多交情啊。小李白？他那么酸腐，怎么會有如此仗義的行為？

歐陽嫣然？難道是她？

排除法用過了，我還是不知道誰拿了這筆錢。

旅游的第一站是首都北京。以前總是在電視上看到，說是大北京，其實地圖上就是一個小北京，一個小小的五星就把所有的東西都掩蓋了。

天安門廣場真的很大，人很渺小，聽說天安門廣場是世界上最大的廣場，可是為什么還是覺得如此擁擠？

就在我無限地開始遐想的時候，一個外地人問我哪里有賣水果的。

我站在天安門廣場四顧，茫然，哪里有水果攤位呀？

那個人問我：“北京人不吃水果嗎？”

我不知道，我估計北京人也吃水果，他們去哪里買水果我怎么知道？我坐在天安門廣場，思考著，想起《文化苦旅》的余秋雨，走走寫寫，寫寫走走。我想起許多文人墨客，他們畢竟給這個世界留下一些東西，不管有沒有價值，能不能久遠。這大北京是大家的北京，熙熙攘攘，還有武警巡邏。

有人拍打我的肩膀，我看見歐陽嫣然笑吟吟地看著我，問道：“怎么發呆了？這里大嗎？北京這地兒可是獨一無二，你不畫點東西留作紀念？也許稍不留神，又是一幅傳世之作呢！”

我沒有心思畫畫，我也不想反駁歐陽嫣然。

人啊，就得像天安門廣場這樣大度、包容。多少事，經歷過多少事情，還是那么大氣，一切都是浮云。

石頭上鐫刻著歷史，石頭縫里都是故事。

蘇州的園林就是別墅，過去達官貴人的別墅。

人家造的別墅可比現在的氣派多了，那石頭是太湖石，漏透瘦，水是真水，一步一換景，遠山近水，巧奪天工！高墻深院，黑瓦白墻，院子里有山有水，小城不大，名園不少。還各有特色，絕不雷同。這才是藝術。大興土木的人不一定懂得藝術。

吳儂細語，女人說吳儂細語，很有意思呢，有人說寧可和蘇州人吵架，不和山東人說話，為什么地域差距這么大？我不知道。

小小的蘇州園林天下有名，這個地方出文人，出故事。

馬由韁不停地拍照，說是準備素材。

在蘇州北塔，導游說是當年孫權為了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在他母親生日的時候建造這個塔送給她媽媽。好大的禮物啊。

突然我想到，我媽媽現在怎么樣？我惦念起媽媽，兒行千里母擔憂，母行千里兒不愁。我這個兒子可能跟別人的兒子不一樣，可是，全無畏硬是說，兒子都一樣，沒啥兩樣。

我總是感覺不一樣，我媽媽不容易。

我忽然覺得好笑，我怎么能夠跟孫權比？誰跟誰呀？相差十萬八千里，多少個年頭了？這是一次勵志旅游，我要成才，不辜負媽媽的養育之恩。

從寒山寺出來，站在楓橋上，小李白說張繼的《楓橋夜泊》寫得一般，可是，我問一般為什么能夠傳下來，他說那是無知加巧合。

怎么無知，怎么巧合？歐陽嫣然問他，他拒絕回答。我看是他回答不出來，怕大家噓他。

全無畏不懂文學，對詩也不感興趣，問身邊的小蜜蜂，“小蜜蜂，你是不是渴了？這里的冰鎮酸梅湯很好喝，我給你買一杯怎么樣？”

小蜜蜂卻不解風情，看著小李白說：“我當然渴了。”

我有些懷疑，全無畏怎么對準小蜜蜂這個單純執著的女孩子“開槍“？小李白是不是很難受？可小李白滿不在乎的樣子。

歐陽嫣然大聲說：“要買就多買幾份，干嘛只給一個人買？怎么那么小氣，還是北方男人呢。不就是酸梅湯嗎？”

在拙政園門口，導游說劉嘉玲給她父母買一套別墅，他父母住在這里，然后指給我們看，什么時候我能夠給我母親買一套別墅？

歐陽嫣然在我旁邊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說。”

“我不說，還是一起照相吧。”

“我給你照。”

“不，大家在拙政園門口合影。站好，立正。”

跟團旅游就是上車睡覺，下車拍照，抓空撒尿。很緊張，導游還一再說，照相不看景，看景不照相，安全。

我腦袋里還在合計，劉嘉玲，她拍過什么電影我不知道，反正出名的演員收入都很高，我忽然想到我將來干什么？找掙錢多的職業？還是找自己喜歡的職業？劉嘉玲能夠買別墅，我們為什么不能買？

很刺激，這件事很刺激我。然后是郁悶，然后是悵然。

劉嘉玲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沒有三頭六臂，我也是人，她能夠做的事情，我為什么做不到？

人比人得活著，貨比貨得留著。

不就是一套別墅嗎？不，不僅僅是一套別墅的事。還有別的事情，一件事連帶著另一件事。世界上哪有那么簡單的事情啊？復雜著呢。你就品吧。

（未完待續）編輯/趙維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