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巴售書

李蓬

殼子王的微型小說終于結集出版，他的腰桿一下子不知挺直了多少。不過還沒歡喜幾天，新的煩惱接踵而來——他是自費出書，書要賣得脫才走得脫，否則老婆的唾沫星子沒準把他淹死。

殼子王想到同事——自己平時得了稿費，沒少請大家撮一頓，這下總該出點血來吧。

殼子王去找部門經理商量。經理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殼子王都幫忙不少，照理的確應該幫這個忙。但經理也有難處：“我們部門就這幾個人，人手一本能銷多少？大家要是再讓你請一次客，只怕你連多的都會出來。這樣吧，我私人買一本，算是支持你的小說事業。不過你下次碰見嫂子，千萬別提這事，她把錢看得最緊，我就說書是你送我的。”

話說到這個地步，殼子王自然不好收錢，白送了經理一本書。經理拿著書，有些過意不去，便說：“要不你找牛皮試試，他人緣廣，興許能幫這個忙。”

牛皮在另一部門，與殼子王一樣是公司里小有名氣的人物。正因為兩人旗鼓相當，平時反而沒多少來往。殼子王硬著頭皮找他，還表示只收八折的錢。牛皮同意幫忙，不過得讓殼子王一起去，否則人家沒準會認為書是他牛皮寫的——畢竟書上署名也不能說明問題，有可能是隨隨便便安的筆名。在牛皮看來，現在寫書的人是另類，他可不愿當另類。

是晚，牛皮叫殼子王帶著書去參加飯局。幾杯酒一下肚，牛皮便向朋友們介紹殼子王的小說，還勸大家一人買一本。朋友們不好推辭，都買了一本。飯后殼子王去結賬，賣書的錢剛好夠吃那頓飯。

臨分手前，牛皮說：“要不我明晚再安排一桌？”

殼子王連連擺手：“別別別，我還是自己想辦法。”

回到家里，老婆正虎著臉。殼子王連忙陪著小心。但老婆還是發作了：“你說，你的書自己掏腰包我還沒跟你計較。可是明天，你老家又有人來城里打工，叫我們幫他聯系工作，哪有那么容易！”

殼子王趕忙說：“現在勞動力緊缺，許多廠礦企業都等著要人。他來就來吧，用不著我們操多大的心。”

老婆提高了聲音：“放屁，我一聽他說話就知道是個結巴，在電話里說了老半天我才弄明白。這樣的人哪個企業肯要？人家找不到工作，還不吃住在我們家里？”

老家的結巴叫王靈，是殼子王的隔房同輩兄弟。殼子王頭便大了。老婆趁機將他的祖宗八代數落了一遍，殼子王耷拉著腦袋不敢多言。

王靈趕在中午時分來到殼子王家里，他用不著與殼子王客氣，便結結巴巴對殼子王老婆說：“嫂嫂子，麻麻麻煩你你了。”

殼子王老婆面無表情地說：“看你哥哥給你找了啥工作。”

工作哪能說找到就能找到呢？再說殼子王正為書沒銷出去而犯愁，更沒心思幫他聯系工作。此時他不知該如何說才好，忽然急中生智：“你幫我售書吧。20元一本，賣出去我只要16元。”

殼子王老婆剛喝進的一口冷開水差點沒噴在墻上，她使勁咳了好一陣子，這才進屋做飯去了。王靈吃完午飯，沒顧得上休息，拎著20本書便出去了。等他一出屋，老婆便嘮叨開來：“虧你想得出，你這不是明擺著看人家笑話么？”

殼子王撓撓腦袋：“先試試吧，我下午就給他跑工作。”

殼子王下午請了假，專程去工業園區轉了轉，人家雖然缺人，但都不愿意招結巴。至下班時間，殼子王垂頭喪氣回家，剛進小區，就看到王靈眼巴巴地守在樓下。

殼子王很驚訝：“你的書呢？”

王靈說：“賣賣了。”

殼子王很奇怪。原來下午王靈去了幾家單位，向他們推銷書。那些人起先不愿買。王靈便決定跟他們試讀兩篇。誰知他結結巴巴地還沒讀幾句，人家就不愿聽了，只得買書，好讓王靈趕快走人。

殼子王愕然，心想這算怎么回事呢？他忽然想到：單位近段時間上門促銷不景氣，產品也不過幾十塊錢，可人家就是不愿買。不如介紹王靈去吧。不過還是讓王靈先把書賣出去再說。

第二天，殼子王跑去找公司老總匯報這事。老總也很驚訝，當場決定：“你的書公司人手一冊全包了，你趕快叫你那個弟弟來公司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