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與我

劉崇祺

天色陰沉，窗外的小雨已經下了整整兩天了，聽著“嘀嗒嘀嗒”的雨聲，我無聊地拉開抽屜，不經意間看到了一支老式的金星鋼筆。那是父親生前送給我的。父親離開我已經十幾年了，其間我一直想把零碎的記憶整理一下寫出一些文字來紀念他，卻由于日常俗事的瑣碎繁雜和無聊的應酬而未能如愿。難得現在有少許的寧靜終使我打開塵封的記憶，讓思緒回到久遠的從前，追憶那一段流逝的歲月。

兒時的我膽小怯弱。記得六歲那年父親帶我回山東老家，那時交通極不方便，需要坐火車，渡輪船再乘長途汽車才可抵達。下了火車后父親帶我到了碼頭準備渡船，因為帶的包裹較多父親便讓我在碼頭看著包裹，他自己去買船票。我獨自站在碼頭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孤獨慢慢爬上了我的腦海，眼淚便流了下來，我失聲哭了。此時來往的人便駐足圍觀，有人說：這是誰家小孩子走丟了；有的說：看這包裹像是等人。聽著圍觀人群的議論我更加放聲大哭，這時只見父親撥開人群沖了過來一把抱起了我。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了。我屏住哭聲看著父親，父親用那只有力的大手抹去我臉上的淚珠，輕聲地對我說：“男孩子要堅強。”隨后抱著我上了渡輪。這一夜，我在父親的懷中入睡了，睡得是那么香甜……這一次，我幼小的心靈第一次讀懂了父親的心，也是在我記憶中最銘記于心的一次教誨。

十五歲那年，我考入了遠郊縣的一所學校。因離家較遠需要住校。開學那天，父親送我到校，安排妥當后已是傍晚，我送父親離校，校門口的兩邊是郁郁蔥蔥的楊樹，初秋的微風已稍稍有些涼意，吹得茂密的樹葉“嘩嘩”作響。我和父親走在林蔭的路上默默無語……這是我第一次離家住校，我知道，父親的心里有些異樣。到了車站，父親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嶄新的鋼筆，遞給我說：“這是去年我被評為先進，單位發的，你留著用吧。記著周末要回家團圓，讓你媽給你做些愛吃的。”樸實的話語讓平時和父親交流很少的我此時心中卻有了一些激動，我接過鋼筆，低聲應道：“我知道了。”目送著父親漸漸離去的身影，我強忍著濕潤的眼圈轉身回校。自此，那只鋼筆便一直陪伴著我完成學業，我始終珍藏著。而每逢周末，除遇特殊情況外，我必回家團圓。我深知，“團圓”是中華民族優良傳統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更是父母對兒女的殷殷期待。

就這樣，父親始終與我保持著深沉而平靜的愛。直到十幾年后，父親因積勞成疾，被醫院診斷出癌癥晚期，我得知消息后如遇晴天霹靂。我再也無法保持一顆平靜的心，悄悄的眼淚掉了下來。我向單位請了長假侍奉在父親床前，起初父親很樂觀，還勸我去單位上班。我知道，這是父親不愿耽誤我太多時間。可是我更明白父親與我相處的時間已經非常有限。后來，我從父親的表情中看出他已疼痛難忍，但他仍然用常人難以想象的毅力堅持著與病魔抗爭。父親彌留之際，我問父親有何遺囑，父親吃力地說：“珍惜時間，珍愛生命。”隨后疲倦地昏睡過去。在昏迷了三個小時后，父親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我……我在心中反復默念著父親的囑托：珍惜時間，珍愛生命。它必將成為我一生的座右銘，永遠陪伴著我。這就是父親的人格魅力，一位普通父親在我心中的偉大形象。

生前沒有豪言壯舉，身后沒有留下任何財產，而父親的言行卻始終感染著我，成為我最大的收獲與財富。

而今，已進不惑之年的我常常對著夜晚靜謐的星空發呆，也許是在尋找哪一顆星星屬于父親。其實我的血液里每天都在流淌著父親的純樸與厚德，我的性格中早已融入了父親的沉靜與堅韌。在我漫漫的人生路上，父親的精神就像一盞明燈時刻照耀著我，指引著我前行……

（責任編輯董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