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虎說來,我算是書法邊緣的知音。沒什么學養,愛好使然。每見上乘作品,免不了生發據為己有的念頭。夢想成真呢?樂幾個片刻。倘若錯過機會,悻悻哉,心里記下一筆賬,暗自等待著昨日重現。
“昨日”時常“重現”!
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個上午,天氣和暖,如同我的心情。小友冬冬帶我去拜訪如雷貫耳的姚俊卿,相會在著名的發展大廈。哦,冬冬是姚先生的弟子,便也省去了無聊的客套,其樂融融。借冬冬的光,我斗膽吐露心愿,求大書法家一幅墨寶,是我平素里熱衷玩味的兩句唐詩——“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午餐之際,更是推杯弄盞,喜不自勝,卻終將遺憾憋在啤酒深處。眼見得姚先生“觀海聽濤”榜書,上午輕松地落入別人的手掌,私底下癢癢不已。
姚先生從藝七十余年,書山墨香,我以為“觀海聽濤”絕頂!
再見姚先生的時候,雖隔千日,他已經少了許多話。仍然是發展大廈,仍然是七樓左側最里面的那套房間。尚未見人,佛門樂曲已經飄出門外。握手后,驀地發現室內東側斗大一個佛字條幅。“佛是覺悟的人,人是沒有覺悟的佛。”書法之道,想必也在其中吧?
姚先生的書法,原本十分了得。自1958年進入長影字幕組以來,他先后為《五朵金花》《我們村里的年輕人》《青松嶺》《金光大道》《沙家浜》《直奉大戰》等300余部影片設計和書寫片名。2005年,在中國電影100周年暨長影60年慶典時,被授予功臣榮譽獎;2008年,被中國知識產權局聘請為“中國知識產權文化大使”。1991年,被調入長春大學,做教授,從事書法教育。實際上,更早的時間,他就創辦了書法培訓班,加上中央電視臺老年書畫課堂講座,堪稱“桃李滿天下”。曾經受聘于吉林大學、深圳大學、白求恩醫科大學、長春中醫學院、吉林工學院等學府的客座教授。如今,長春大學和長影世紀城分別設有“姚俊卿書法藝術館”,出版專著30余本……
事實上,姚先生的題字遍布黃山、華山、長白山、黃鶴樓、海南東坡書院、三亞南山文化區等旅游景區及黃河碑林、翰園碑林、神墨碑林、湖南南岳廟等地均有牌匾和碑刻收藏。1989年,他在中國美術館舉辦個人書法展;1990年,向亞運會捐贈一百幅作品;1993年,參加中國歷史博物館的“名家名作書畫展”;1998年和1999年分別被中國文聯評為百杰書法家。此外,還多次參加韓國、日本、新加坡、臺灣、香港、澳門等國家和地區的書法展。《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參考消息》《中國日報》《解放軍報》《工人日報》《中華英才》《電影文學》、新華通訊社、中央電視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吉林電視臺、長春電視臺等多家媒體都給予了充分報道。他的墨寶被國內外友人頻頻收藏,有一天,我在素有“吉林小江南”之稱的集安逗留,莫名其妙地聽到身邊人電話里的內容,說姚俊卿的作品又賣出了一幅,4000元一平尺……
姚先生自己是不經營書法的。這些年,他去部隊、去警營、去學校、去機關……贈送出去多少,連他自己也無從數計了。他最高的作品賣到10萬,最低的可能也就1元。有崇拜者上門,怯怯地開口,能不能少要點兒錢?姚先生一揮而就,笑呵呵地白送了人家。其實,姚先生的工資收入也不是很高,卻不肯在書法上多犯心思。用他自己的話講,叫:“我的書法,不是為錢服務的,而是為歷史、為后人留下點兒念想。”這方面,當然需要胸懷,也需要膽識。至于浮利虛名,他別有一解:“現在活著的人,有誰能擔當起‘家啊?離世的人,像郭沫若、啟功那才有面貌。吉林省也是如此,稱得上的人已經遠去,比如成多祿、于省吾、羅繼祖、孫曉野、丁盛文、金意庵。‘家不是自封的,蓋棺定方可論定。”
我是后學,也是懵懂,面對姚先生的作品,游目且馳懷,理應脫帽致敬。而他這個“大巫”,卻邀請我這個連“小巫”都夠不上的晚生作序,令我迷惑良久。盡管惴惴不安中,也曾企圖探求出二三底蘊,譬如王羲之的妍雅、顏真卿的淋漓、趙孟頫的嫵媚和蘇東坡的狂放,以及孫過庭、黃山谷、張旭和懷素等前輩的成因。不過,我看見的是影子,本身的姚先生師古而未泥古,逐步抵達了獨此一家的“翰逸神飛”的境界。我當然知道,這個結論的得出,很有些自作聰明的意味,或曰枉費心機。我是局外人,只相信并且借助直覺!還請諒解。
“畫竹多于買竹錢,紙高六尺價三千。任渠話舊論交接,只當秋風過耳邊。”姚先生對鄭(板橋)先生的七絕題畫詩《謝客》領會尤為深邃,因而愈加癡迷。
臨近老耄的姚先生,心潮趨于平和,日常又有佛教禪宗浸淫,漸現智者氣象。尤為可喜的是,他近年主攻的榜書,“閑來看花三二朵,不與時賢論短長”,實為佳作珍品。有心人,不妨收藏一幅。對了,我首推:觀海聽濤。
姚先生,別略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