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帆詩歌小輯

一帆

憶外婆

她飄散在云的懷里

風給不了這自由

當白發(fā)和黑夜比長

閃閃的流星劃出夜幕的傷口

銀河流淌過漠北

種子在記憶里發(fā)芽，抽綠

那棵年邁長滿皺紋的柳樹

斑駁的歲月，太陽留給樹蔭花朵

雨后的牽牛花

我那暗淡的色彩

被雨露覆蓋

我那高高昂起的喇叭

沒有放出一首

喚醒月眠的悠揚歌回

只是那永不放棄的蜿蜒藤蔓

從貧瘠的夢里醒來

趁著狂風

向朝陽和藍天升攀

或許，或許

有一天，香甜的蜂蜜里

能識別出我的芬芳和色彩

夜風

鬧鈴像一片枯葉

夜半搖響黑暗中沉睡的森林

啊，風——

你來自何方

竟然這般猛烈

把年輕和夢擊碎又卷起

流年

太陽，凋萎的血橘

有屬于三月春風的容光

含羞的燈籠，霧靄里高高聳起

為褪色的雪肌撲上思歸的粉底

騷年，以及被風吹成流水的發(fā)髻

在輾轉中紛亂，彌漫，失散

流星在奔波，彩巖在安眠

夢在紅霞里撕出一道墨藍的眉黛

離別的春天

在寫詩的，不看詩的人

跳舞的，不懂舞蹈的悲鳴

總有人愿意把胸膛對風敞開

所以，種子就隨雨來到了人間

一群死魚擱淺在碎步的黎明里翻白

午夜的繁星落滿情人的雙眼

春之陌，花海里盡是女人的裙擺

別了。霞和車站

書還夾著那記有心緒的銀杏葉簽

回望

三歲

……

母親保存著屬于我的記憶

九歲

葉綠的火車皮從西北蜿蜒到川南

噩耗如河堤的雨花石般集結

暮色隨梅雨流過爺爺?shù)膲烆^

逆上激流，坐劃子

纖夫肩上扛著最重的生命分量

當紅日隱射出初秋薄霧里蘇醒的紅暈柏樹上，藤蔓結出了閃爍的淚珠

……

二十歲

嘉陵江的洪流漫過打沙艇和橋墩

對面山梁上的寺廟初上

老官爺，清凈的腳印越發(fā)荒涼

被雨水和泥濘親近的鞭炮碎屑

是這片土地上開過的最紅艷的花痕

八十年代末的山歌已經(jīng)是奶奶嘴邊的回憶

放嗓門的情郎在廣東闖蕩

和他一道的姑娘舞蹈著新時代的海浪和月光揮手道別吧，與烏篷船頭點上煙斗的大爺

請保留你的盛情和歡欣吧

我愿意長留，這生我

又被我夢的故鄉(xiāng)，而我更是個探親客……

二十四歲

四年——

就那么點頭哈腰的一下

婆婆立在周口車站抹著眼淚

我們眼眶紅潤，她的小腳不知所措

都不知道該如何來個簡單的送別，望見她

山路彎彎，江流彎彎，鐵軌彎彎

雨立刻朦朧了窗口，汽笛格外的鳴響

有人下車，就有人上車

搖晃搖晃，就是天開地闊的大漠……

二十五歲

火車停靠在雪山下的一個小站

……

二十六歲

……

一個蘆葦圍攻柏油路的架勢

遠方，團場的冬麥幡然油綠成田

……

六月里的獨山子大峽谷

趕著六月的步調(diào)，雪山

抽出黑油路上一條暖黃的界線

站在聳立的輸電鋼架下

我的影子被風和淺草推向遼遠

瘋吧，蜿蜒的碎石路

揚起孤車后的塵土像龍一樣搖擺如果一萬年算作一個時代

那也只有洪流諳知山入荒原的寂寞我來了！獨山子大峽谷

為何此刻的天空生鐵一般凝重

這個濃云多情的夏至

冰藍的天際隱匿著璀亮的雪皚

這是道寬懷的傷口

把貧瘠與干渴瞬間分隔

直到一個狂夜

雪的力量爆發(fā)，來自天堂

補天石和水浪同時躍出山口

咔—— 河谷橫向西北

雨點來了，沉悶的雷

是給瑪依塔克山脈脈的吻

風吹起我吧，如青春里的風箏

因為你的潔凈，來自山泉

朋友說，這兒可能臥著一條蒼龍

這斷層是它擺尾騰飛時舒展的居所我說，這是星斗與天山相戀之時

被大神一斧定情的傷鑿

沒有回聲，沒有回身

一邊是牧群，一邊是山脊

谷底，收沙采石的機械和棲息的帳篷宛若清透小溪旁斗艷的花朵

朋友，當我們一眼萬年的時候

請不要放歌，更無需篝火

自然的心在鷹的翅膀上生長

自然的肉在蚱蜢的后腿上發(fā)力

我，探首

是否裂谷的北頭也有人探首

記下吧，用自己的雙眼

和那現(xiàn)代化的膠卷

此刻，誰

若和它合影，誰便會一生壯美

（責任編輯 王陽）

作者簡介：費春陽，1987年生于四川，新疆生產(chǎn)建設兵團長大，自由寫作者。曾在《新疆石油文學》發(fā)表過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