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亞萍緣何“消失”？

張弓　京友

作者曾經多次采訪過鄧亞萍，無論是她的球星時代，還是退役之后，她總是那樣霸氣十足。日前，中國網民驚訝地發現，曾經由乒乓女皇鄧亞萍擔任總經理的即刻搜索（更名前為“人民搜索”）網站已經關閉多項產品服務，而該網站提供的搜索結果已經全部轉向新華社旗下的盤古搜索公司。對此，有消息稱，即刻搜索的總經理鄧亞萍在2年多的時間內花光20億投資，早在幾個月前已“不知去向”……究竟發生了怎么樣的變故，曾經取得無數成功、被外界寄予無限厚望的鄧亞萍難道真的會“跑路”嗎？

高調入場，無奈離去

如今，在信息大爆炸的時代，哪怕一位名人只有很短一段時間消失于公眾視野，也足以引發外界的種種猜疑。不論這樣的猜疑有沒有足夠的依據，也不論這樣的名人是屬于體制內的，還是游走于江湖之間。日前，鄧亞萍和人民日報旗下的“即刻搜索網絡公司”的故事，很快成為各級媒體和大眾關注的焦點。

自11月份起，細心讀者突然發現即刻搜索的網址從《人民日報》的報頭消失了。隨后，如果你打電腦進入即刻搜索頁面，會發現只剩下幾項基本服務，點擊搜索后直接跳轉到新華社旗下的盤古搜索。當時坊間流傳，人民日報旗下的即刻搜索已經倒閉，時任總經理鄧亞萍已不知去向……

鄧亞萍和即刻搜索公司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故？曾經打遍天下無敵手、創造諸多奇跡的乒乓女皇如今究竟身在何方？據了解，即刻搜索網絡公司曾經的辦公總部——北京東三環環球金融中心大廈，如今，日租金約4萬元的高檔寫字樓16層已經人去樓空，據說“即刻搜索”已經集體搬到了南五環外的大興區。

然而，就在幾個月前，這個樓層的大堂還是富麗堂皇。一出電梯，兩個大大的電子讀報屏十分醒目，左邊滾動展示員工的照片，右邊則顯示每天的《人民日報》電子版。大廳左側墻上掛著四個顯示屏，三個播放著公司內部新聞，一個則顯示為搜索風向標，訪客可以在屏幕上自如拖動搜索信息，馬上就能獲取即刻搜索的結果。遇到重要訪客，鄧亞萍還會饒有興致地親自用這個顯示屏進行展示。

在鄧亞萍入主即刻搜索的鼎盛時期，這一層曾經有400多人來往穿梭，不乏曾在谷歌等大公司從事管理和研發的高級人員。可能很多人還不清楚，這家公司的背景多么令人驚嘆，在互聯網搜索業務上，只有《人民日報》的“即刻搜索”和新華社的“盤古搜索”，是搜索業務上的真正“國家隊”。

3年前，當鄧亞萍高調入主人民搜索（后來更名為即刻搜索），再一次挑戰全新領域時，曾一度讓外界格外看好，對她充滿了更多的期待。當時，人民搜索董事會認為，曾經的“乒乓女皇”、劍橋經濟學博士、國際奧委會官員和共青團北京市委副書記，鄧亞萍經歷了幾次成功的大跨度人生轉折，尤其是她身上所體現出來的拼搏、進取精神，以及她本人所具有的國際影響力，將使企業化、市場化運作的人民搜索網在國內外資源拓展方面獲得巨大推動力。同時，鄧亞萍在國際奧委會和共青團北京市委任職期間所表現出來的組織和管理能力，將會在人民搜索的平臺上發揮出更大作用。借助鄧亞萍的國際影響力，人民搜索將以開放的態度面向國際市場，廣泛爭取社會合作資源，充分吸收國際運作經驗，擴大人民搜索的國際國內影響力。人民搜索尚在創業之初，各方面工作都有待進一步規范和完善，鄧亞萍到任后將立即參與到公司的業務方向、管理架構、團隊建設等全面工作中。

不過鄧亞萍的“華麗轉身”，得到的不光是鮮花和掌聲，也有關于“隔行如隔山”的質疑。當時就有網友指出鄧亞萍的軟肋：“谷歌的創建者佩奇和布林學的是計算機和數學，李彥宏是計算機碩士，馬化騰和丁磊都是學計算機的……鄧亞萍是劍橋的經濟學博士，但她了解計算機相關學科和互聯網規律嗎？”

面對領導的信任、業界的質疑，從來不服輸的鄧亞萍憋足了勁兒要在互聯網搜索領域大展拳腳。2010年國慶節前夕，鄧亞萍走馬上任后，立馬四處“取經”，她相繼拜訪了李開復、張朝陽、周鴻祎、馬云、馬化騰等業界大佬。據相關媒體報道，當時李開復給她開了個名單，上面的第一個人就是曾經擔任谷歌中國研究院副院長的劉駿。隨后，劉駿與鄧亞萍達成合作協議，引入錢江。錢江畢業于卡內基梅隆大學，是李開復的師弟，曾經負責谷歌地球的安卓版開發。而曾在谷歌總部數據中心任工程師的王江也是由劉駿引薦加入即刻的。這樣，即刻搜索的核心“三人幫”就已強勢形成，他們分別是首席科學家劉駿、副總經理王江和事業部總經理錢江。

耐人尋味的是，這三個人都來自谷歌。鄧亞萍為何如此偏愛谷歌的人才？據說，當時即刻搜索的企業價值觀就是推崇谷歌，而鄧亞萍也曾在在公司內部說過：“我當年打乒乓球，一直是第一，第二名不知差我多少。你們不能跟百度學，要向谷歌看齊才對。”有業內人士指出，在國內的互聯網企業，“谷歌幫”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谷歌中國至少貢獻了幾十名互聯網公司的創始人或CEO，被譽為新媒體領域的“黃埔軍校”，但光鮮的另外一面卻是“黑暗”的，“那些從谷歌中國跳槽的人，無論是去騰訊，還是阿里、百度，都有一個傾向：就是無休止的權力分割，搞小團體。”

去年夏天，劉駿主導了即刻搜索內部的一場人事變革，進行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權力分割”的游戲，這也直接拉響了公司分崩離析的導火索。不僅如此，不諳官場商道、不懂勾心斗角、一心要向谷歌看齊的鄧亞萍卻始終信奉技術至上，即刻公司技術類員工一度超過八成，銷售、市場、產品和客戶等人員卻遠遠跟不上，這也導致在項目執行中經常出現問題。更為致命的是，鄧亞萍極力推崇的首席科學家、“三人幫”之首劉駿一直備受詬病。劉駿在互聯網行業的名氣和地位，就如同體育領域的奧運冠軍。劉駿創辦了社會化搜索引擎公司云壤。隨后，鄧亞萍便親自拜訪劉駿，極力邀請他加入即刻搜索。“她一直在不斷地找我。有段時間我和家人去加拿大度假，手機摔壞了，她那段時間急壞了。我回國后把手機卡補上，她的電話是第一個打進來的。”劉駿曾在不經意間透露過鄧亞萍求賢若渴的心情。

然而，鄧亞萍沒有意識的是，她與劉駿之間簽訂的合同在一開始就存在很大問題。劉駿擁有自己的公司，他到即刻搜索頂多就算是一個兼職，且一直都是“三心二意”。早上不到8點從家門口坐上人民搜索提供的專車，到人民搜索辦公。下午，風風火火地回到自己的公司……矛盾終于在去年年底開始爆發，有關揭示即刻搜索內部問題的帖子在網上瘋狂流傳，一位自稱在公司工作三年的員工jikesoldier數落公司的種種“罪狀”：裁員、高管離職、內部重組、無核心技術等等。其中，劉駿被點名指責，并被質疑其身兼兩職，他參與的兩家公司還有合同關系，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一位合格職業工作者的行為。

當時，鄧亞萍和即刻搜索本來應該立即回應，進行澄清，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鄧亞萍和整個公司選擇沉默。蛇年春節剛過，人民網副總編輯張善菊空降即刻搜索出任常務副總經理，處理日常工作；首席科學家劉駿被踢出局，總經理鄧亞萍被“架空”，負責的業務被縮小到“公共關系”……

今年10月，在沒有向外界公開的情況下，即刻搜索與新華社主辦的盤古搜索悄悄合并了。原即刻搜索公司裁員過半，總經理鄧亞萍悄悄回到人民日報，幾乎徹底從公眾視線中消失……

慘遭滑鐵盧，幾多唏噓

在互聯網領域遭遇滑鐵盧之后，“鄧亞萍消失”事件立刻引發了外界的圍觀。有評論認為鄧亞萍被使命感沖昏頭腦，她成不了喬布斯。文章中稱，她是一代乒乓女皇，曾經威震海內外，一統四方；她是中國運動員里學歷最高的高級“知識分子”，劍橋大學的經濟學博士學位足夠炫目；她是最受前國際奧委會主席薩馬蘭奇器重的中國運動員，為北京申奧成功立下汗馬功勞；她是出色無比的運動員，優秀的國際體育外交家，但當她試圖在中國從政從商，一世清名便毀于一旦。

人世間向來都有奇跡發生，鄧亞萍曾經憑借超強的拼搏精神，永不放棄的意志創造過奇跡，身高僅1.55米的她打破了世界乒乓球壇只在高個子中選拔運動員的傳統觀念。正是這種拼搏后的成功讓鄧亞萍無比相信精神和意志力的巨大作用。退役后的她把這種“精神戰斗”發揚光大，上清華游劍橋，當國際奧委會運動員委員會委員，做共青團北京市委副書記，運動員出身的鄧亞萍橫跨學界、體壇、政壇無往而不利。退役后轉型成功的經歷讓鄧亞萍看上去如此卓爾不群，她簡直是中國新時代的典型代表，而這種巨大的光環效應不僅讓相關的決策機關決定任命她為即刻搜索的總經理，就連鄧亞萍自己都興奮地把此作為國家使命，而全然不顧自己身為外行人的巨大缺陷。

或許鄧亞萍此前的成功都是個人努力起主要作用，而要想在風云變幻莫測的互聯網領域成功不僅需要超強和專業的個人素質，而且需要極強的團隊建設能力，在這方面，鄧亞萍毫無經驗、幾近“門外漢”，可最終卻被委以重任。如果只是因為鄧亞萍巨大的明星效應可以進行炒作，那這樣的搜索引擎又如何能做長久？

如今，回過頭來看，當時人民網高調聘請鄧亞萍出任即刻搜索的總經理，的確不乏炒作之嫌。去年，人民網成功上市，其掌管的即刻搜索從市場題材到業績支撐，都是重要的引爆點。有網友道出天機：“或許從這以后，即刻搜索在人民網就完成了它的歷史任務，慢慢滑向了它的終點，而這一過程也意味著鄧亞萍的使命已經完成，身上的價值趨近歸零。”然而，鄧亞萍的光環在蹚即刻搜索這池“渾水”前，實在是太鮮艷奪目。或許鄧亞萍的雄心實在是太過遠大，欲挑戰人生的又一個大滿貫，就像她在考取博士生時說的那樣，“我相信普通人能做的運動員也能做到。所以我選擇了另一條路”。

有業內專家指出，珠穆朗瑪峰不是人人都能攀登上，搜索的道路更不是人人都能走好，特別是對于行外人士來說。傳聞“兩年敗光20億”是被提及最多的。這一指責放在鄧亞萍身上，就像我們平常說的一樣，真是個“敗家娘們”。而實際上是，即刻搜索每年的預算支持也就在1億元左右，兩年來最多也就不到5億，而且基本上是花在團隊開支、購買服務器等上面。從事技術研發的即刻搜索員工告訴記者：“（事實上）沒有外界傳言虧得那么多，營收也沒傳說的那么少。投入應該有幾個億吧，總體是虧的。”

在鄧亞萍遭遇失利之時，也有人深表同情：“搜索公司倒閉，作為總經理肯定要承擔責任，可是這能全怪她嗎？”當初即刻搜索這一項目是如何拍板上馬的？任命鄧亞萍負責即刻搜索的流程又是怎樣的？明知道鄧亞萍是外行人依然重用，這又是誰做決策的？不懂技術不懂市場，只有肩上扛著的國家使命和自己的偉大抱負，對技術下屬、領導上司幾乎只能言聽計從，甚至還少不了幕后大佬們的指指點點。

即便如此，鄧亞萍憑借自己的影響力也讓即刻搜索好好風光了一把。值得一提的是，在今年春運期間，即刻搜索在鄧亞萍的帶領下打贏一個漂亮戰役。當時，多家公司推出搶票軟件、搶票插件和搶票瀏覽器，即刻搜索亦開發了一款“即刻搶票”的軟件，結果大受歡迎。當時，鐵道部的官方網站12306為了防止網站崩潰，屏蔽了很多搶票軟件，但始終沒有屏蔽“即刻搶票”，這使得“即刻搶票”小小地火了一把，參與開發的員工得到了不菲的獎金。

然而，技術工作上的小成績并不能幫助鄧亞萍度過難關。知名體育評論員顏強認為，就新聞事件本身而言，即刻搜索不到兩年兵敗，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國企投資失敗、血本無歸的案例中，即刻搜索肯定不是最值得鼓噪的大事。在人民網2010年做出投資互聯網搜索業務的決定時，就有不少人看衰。互聯網業務的發展，技術革新是重要驅動力，但更重要的是市場化的管理模式。國企當然具有資金、人脈和政治資源等諸多優勢，然而管理體制不能充分激活從業者積極性，技術人才也只能從市場化商業公司挖角。在互聯網搜索早已成為一片紅海、搜索業務向垂直領域發展的時代里，即刻搜索的失敗，在國企市場決斷中，不會是孤案。

倘若即刻搜索的老大不是鄧亞萍，它的消失只會是一條行業新聞。然而這老大偏是大名鼎鼎的鄧亞萍，三年前談到和百度競爭關系時，鄧亞萍直言：“我們本身代表的是國家，你（百度）不用打敗我們，你應該多幫助我們，多給我們出主意。我們最重要的不是賺錢，而是履行國家職責……”現在回頭看，鄧亞萍的這段話里，有不少令人費解之處。一個搜索引擎如何履行“國家職責”？尤其是當這個搜索引擎還是人民網這樣的上市公司旗下的企業時。“國家職責”到底包含什么？很快她就敗了，這是鄧亞萍在競技賽場和此前仕途官道上不曾有的經歷。她是一個個性無比堅韌、目標遠大的強人。但在即刻搜索這片全然陌生的陣地上，鄧亞萍面對了一場錯誤的挑戰——她的知識積累、職權內能控制的管理模式及人力資源，無法應對這片紅海。

或許體育管理本該是鄧亞萍最熟悉的工作領域，但個性和雄心，以及不同的環境推手，讓她進入到了互聯網領域。或許鄧亞萍覺得，從政之道上，去到另一種新鮮氛圍中，能取得更大突破，而不用在固有的環境中論資排輩。但隔行如隔山，加上專業性的缺失，讓她走了一次麥城。

不管怎么說，我們始終堅信，沒有多少先天優勢、卻一路攀升到競技體育金字塔頂峰的鄧亞萍，絕不會輕易言敗，她遲早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