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堅

10月5日,比利時藏家尤倫斯藏品、曾梵志《最后的晚餐》創1.8億港元拍賣“天價”,沖破大家期待已久的那口氣,宣告中國當代藝術開啟“億元時代”。這樣的價格也許對當代藝術尚在“遙望”狀態中的大眾有標志、象征意義——比如證明藝術“值錢”、“賺錢”什么的,但對像我這樣的界內人,早有點麻木,甚至覺得這些數字十分冰冷:數字游戲畢竟不能等同于藝術溫度。打個比方吧,我在美術學院任職,多見了這樣的情境:眾多家長、學子就是受了藝術“市場明星”、“天價”等信息的刺激選學藝術報考美院的,但一畢業即失業的冰冷現實,卻讓藝術本該給可愛青春添點夢想姿彩的功能都損失殆盡了。
確實,你不麻木都不行,當代藝術從百萬、千萬到現在的沖億,每一次沖關,都像是只在那幾個“笑臉”、“面具”之間玩跨越游戲,而且游戲還有點“私密性”,你知道有某某幾位富豪在喊數字,然后知道某某“面臉”最終會被藏在其中某富豪墻上或倉庫里……總之你知道的可能僅僅是數字。而且,就算“藝術”吧,如果它們就是從張藝謀的百萬《紅高粱》激情起步、到千萬《大紅燈籠高高掛》地炫情守舊,然后戛然停滯于億元《滿城盡帶黃金甲》,這樣的電影藝術你滿意嗎?
這事使我想起2011年有一周刊以封面主題形式“重估”近15年當代藝術,因為功勞簿上的“價值人選”異議,引得界內有關聯人物爭論。該期周刊主題詞是——“兌現主義”。 很有意思,此詞不是個正兒八經的學術詞兒,是語境用法,即結合人們當下觀感、理解而杜撰,對應“兌現”詞義的“經濟味”,大家或易直觀地想到物質主義、商品主義、享樂主義等詞,可用以繼續概括很多當代藝術現狀。這個詞前面有“現實名利場中”限定,內有陪伴當代藝術過來的高名潞“反思藝術與市場、官場聯謀現象”主題評述。這些,放在現在這件“過億”事件中比對,亦有邏輯依據。此次露面藏家尤倫斯、當代藝術界各層面人物已經不止一次證實:“兌現主義”仍然生效且必將繼續……
但若只指向“物質”、“名利”,我認為有礙于準確理解此“兌現主義”全義。譬如,同是陪伴當代藝術過來并憑借藝術市場起家的呂澎,就徑直向高名潞提問:1989年到2000年的十年里,你大部分時間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你念叨的“獨立”、“批判”、“前衛”這些口號在1989年之后已經成為陳詞濫調、徹底失效?!呂澎的提問里,無疑隱含了“兌現主義”另外的“精神義項”,即“理想兌現”、“精神兌現”問題。那么,那些義項是不是真在1989年之前已經“兌現完畢”或之后“兌現失效”呢?或者1992年后至現在是不是只兌現“物質支票”、讓“精神支票”落空?是否“兌現”之后是“蛻變”,如高名潞斷言之“前衛已死”?
這個絕不好用年月日界線簡單斷定。是的,“獨立”、“批判”、“前衛”確實曾幾何時是以“口號”為標榜,以“集體狂熱”為顯像,但現在個人化、潤物細無聲式的堅持并非毫無地位、全無實效。雖然這個隊伍眾干將已經被賜“主任”官銜入職;甚至在市場這一端,這些“價格榜樣”藝術家不乏親自參與炒作、托市的傳聞;更大范圍看,就像不久前有位浙籍華商在西班牙被拘捕,曝出此中人物涉嫌通過“藝術事業”“洗黑錢”罪名,藝術與商人、官員千絲萬縷的關聯確實足夠讓人難以樂觀,但當代藝術起家時那種原初的精神快感、續脈真是如此輕易斷絕嗎?
2013年9月初,本次“天價”的操作拍賣行蘇富比才剛空運來講師團在內地“波光瀲滟,山色空蒙”的西子湖畔舉辦了一場授課,講壇話題之一就是“當代藝術不等于曾梵志岳敏君”,雖然這只是這家老牌拍行的自我形象推廣,但不妨祝愿話題“變現”為現實。當代藝術“主義”有問題,更有自己的“問題”,可以預見“億元”大餐絕對不是當代藝術“最后的價格晚餐”,當代藝術精神絕對不應該有“最后的精神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