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之安魂曲

張可

據說，人生中有10件我們無能為力的事：倒向你的墻；離你而去的人；流逝的時間；沒有選擇的出身；莫名其妙的孤獨；無可奈何的遺忘；永遠的過去；別人的嘲笑；不可避免的死亡；無可救藥的喜歡。

從馬良的作品中似乎能感受到，這10件事，馬良都已經經歷過了。他從現實人生的摸爬滾打中蛻變出來，成為一個造物者，或者，造夢者，門外的風吹草動對他沒有絲毫影響，否則他鏡頭之下的世界，怎么會這么荒誕不經？他定格的時光，怎么會這么又輕又亮？他解構的世俗生活，怎么會這么意出塵外？他所夢見的夢見，怎么會這么幻化無方？

我們究竟看到了什么？一個個惡劣的玩笑，一樁樁嚴肅的命題，一篇篇花團錦簇的悲慘故事，一種種怪誕荒唐的喜劇人生。

照片很容易辨識，乍眼一看，漂亮、繁復、唯美，場景是精致道具的堆砌，人物是精心設計的模特，構圖多是直截了當的中心式；仔細瞅瞅，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小丑面無表情，少女時常憂傷，胖子身上插著翅膀，一個傻缺青年總站在路中央。欲望豐盛的馬良，多情的馬良，用力的馬良，“窮盡自己所有時間所有熱情做一件愚蠢事情”的馬良，用手工、耐心，消磨、凝息靜氣，證明自己對這個世界的另外一種解釋，它荒謬又真實，黑暗又瑰麗，它危險又迷人，痛苦又快意。

倘若這世界不這么無所顧忌，他或許不會鬼話連篇奇怪迭出與之周旋；倘若現實不這么讓人無能為力，他大概不會極盡能事臆造夢境與之抗衡。馬良幾乎是赤條上陣，滿嘴謬悠荒唐之言，抓住“攝影與生俱來的虛假的真實感”，用喜劇的方式荒誕地演繹我們難逃的悲劇和宿命人生，替我們本就暗淡無光的生命伸張一點點正義。

這些照片，在從看不懂到依然看不懂之間，我們來來回回，漸至佳境，定睛凝視畫面正中偉岸的小人物，看得久了，我們傻傻地笑起來，他們不就是我們，他們賣力地幫我們復原一場早已做過的春夢，浪漫，華麗，無痕，以及孤獨。

在攝影師的眼中，時間，總是無可挽回的流逝，世界不過是一個個孤獨的瞬息。但我們卻偏偏獲得了某種安慰，因為或許還有世界之外的存在，存在在我們的夢里。

01.“看著我，然后記住我；在一切枯萎，化為塵土之前。”—選自2007～2008年，《草木集》

02.“她每天都在瘋狂地生長，蛻變，貪婪恣意，毫無節制。就像一個沒有眼睛的不停蠕動著的蟻后，一個巨大冷漠的生殖機器。”—選自2011年，《上海孤兒》

03、04、05.“一輛快樂大篷車，一座移動照相館。10個月，35座城市，免費為1600多人拍照。人生遼闊，請珍藏這一路的笑容、溫暖和快樂。”—選自2011～2012年，《移動照相館》

06.“是煙云。是泡沫。也是一小勺糖膨脹出的巨大甜蜜和幸福。致我的人生及幻覺。”—選自2006年，《棉花糖上的日子》

07.“被時間殺死的記憶，和那幾個小甲蟲殘酷又浪漫的宿命。”—選自2008年，《琥珀》

08. 2009年，《上海最后的探戈》

09.“那個兔子在我耳邊低聲地說：一切繁華只存在于你的幻覺里。”

—選自2006年，《衣錦夜行記》

10.“無數次按下快門的瞬間，我熱淚盈眶。在那一個又一個的畫面里，我這個沒有故鄉的孩子終于看到了我的鄉愁。”—選自2006年，《鄉愁》

11.“攝影和我的關系如同我們和這個世界，相互操縱相互控制，在這樣的糾纏和虐待里，我感覺到了滿含痛苦的快意。”—選自2005年，《主人和奴隸》

12.“一頁是生，一頁是死；一頁是歡樂，下一頁就是痛苦……你哭了，詩人，你為什么哭？你不該偷看生命。”—選自2005年，《禁忌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