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變革反“腐壞”

許春華

明年將擔綱東盟輪值主席國的緬甸，5月中下旬迎來外交小高潮。總統吳登盛成為近半個世紀以來首位訪美的緬甸國家元首，白宮表示將幫助緬甸解決民主改革進程中的問題并提供經濟發展機會。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緬甸期間承諾，將舉官民之力支持緬甸國家建設，除了提供規模達910億日元的政府開發援助，還會免除約2000億日元的緬甸對日債務。

美日競相對緬甸示好，讓這只“亞洲的新生幼虎”更添自信。這顯然與吳登盛推動的變革戰略相關。從政治民主化、市場經濟建設到反腐敗和政府治理，緬甸的變革環環相扣、逐級推進。這一過程也正契合昂山素季所稱的必須擺脫“腐壞”的愿景。

擺脫“腐壞”的變革

昂山素季所稱的必須擺脫和消除的“腐壞”，既指一般意義上的腐敗，像貪污受賄這樣一種欲望誘使的墮落，又特指因高壓而形成的恐懼。她說：“極權主義政權企圖用霸道行徑來壓制自由思想和新觀念，并頑固維護他們自身的正確性，這造成了他們思想上的停滯，同時他們又把這種停滯加諸整個民族。恫嚇加宣傳演出了壓迫的二重奏，而人民在恐懼、猜疑的氣氛中學習掩飾與沉默。”

不幸的是，變革之前的緬甸，“腐壞”深重。

在相當一段時期，緬甸的腐敗在國際社會“名聲”在外。在透明國際清廉指數榜上，緬甸一直居于尾列，2010年、2011年和2012年分列倒數第2、第3和第5，與索馬里、阿富汗、伊拉克、蘇丹等國家成“難兄難弟”，屬于世界上最腐敗國家之列。透明國際主席于蓋特·拉貝勒說，在這樣的國家，“貧窮家庭必須依賴賄賂，才能去看醫生或喝上干凈的水”。

比腐敗更可怕的是高壓。軍政府政治上的專權、經濟上的壟斷和新聞上的禁錮，造成一小撮商界精英依恃軍政府而肥，普通民眾卻民不聊生、噤若寒蟬。仰光婦女敏敏的生活，正是緬甸普通工薪階層的寫照。在這個高失業、低工資、高物價的城市，敏敏當建筑工人平均每天還掙不到1.5美元，然而，生活開銷居高不下，她的兩個兒子則“已習慣一天只吃一餐”。

2011年3月30日，吳登盛領導的新政府正式上臺執政，這標志著管治緬甸40多年的軍政府正式向民選政府交權，緬甸變革的大幕也正式開啟。

吳登盛領導下，政治變革的“跨度”之大，在緬甸前所未有。2011年選舉一星期后，昂山素季即重獲自由。當年5月，釋放首批在押囚犯時便將一些政治犯一并釋放。從10月開始，變革措施接踵而至，大批政治犯獲釋；繼之，議會通過允許成立工會和工人罷工的《勞動組織法》和允許和平示威的《和平集會與游行法案》；特別是，昂山素季領導的長期“被非法”的全國民主聯盟重新注冊為合法政黨。2012年1月，新政府又釋放了重要的政治犯，其中包括自2005年7月以來一直被軟禁在家的改革派前總理欽紐4月，全國民主聯盟獲得了補選45席中的43席。

隨著政治堅冰消融，社會轉型也已漸入佳境，媒體的開放和自由勢不可當。今年4月1日，《言論報》、《金色新土報》、《聯盟報》和《標準時報》這4份私營報紙正式發行，并很快被搶購一空。允許私人辦報是新政府自去年8月廢除對出版物的預先審查制度后的又一舉措。4月30日，美國《國際先驅論壇報》被批準在緬甸境內印刷并按原版出版發行。目前，緬甸共有26家私營日報獲準出版，包括24家緬文報紙和兩家英文報紙。

與此同時，法治之芽也露出枝頭。如今“立法機構已經堅持自己的新權力，在制度層面挑戰行政部門——有關法律、監督和預算等問題”。

次第推進的戰略

變革可謂步步為營。

第一階段政治變革戰略的順利推進，使緬甸國內外的環境迅速轉暖，這也營造了建設市場經濟的環境，第二階段經濟變革戰略便順勢而進。

雖然軍政府時期，緬甸宣布實行的也是“市場經濟政策”，事實上政策限制數不勝數，更遑論市場開放。軍政府控制了全國燃油的買賣、壟斷了食用油的進口。新政府執政后，從簡化進出口審批手續、推進經濟特區建設，到修改相關經濟法律，大尺度地實施私營化政策，把國家掌握的企業和資產實行私有化或租賃化。尤其是，反對特權體制，上臺執政不久即打破了燃油和食用油壟斷。

效果顯而易見。亞洲開發銀行的數據顯示，2011年前往緬甸的商界人士和旅客增加了26%，仰光及附近地區的房地產價格在過去一年里也翻了3倍。與游客同時到來的還有經濟援助與投資。

第一、第二兩個階段的變革戰略，實質性地“促進了政治變革與人權，讓緬甸逐漸擺脫壓制和獨裁的日子，邁向民主與自由”，國家形態的轉變，事實已水到渠成。然而，雖然變革激流勇進，但如果不大刀闊斧地反腐敗，政治和經濟變革的成果還是無法鞏固，就如昂山素季所說的，“我們不希望增長的投資帶來更多腐敗的機會，我們不希望投資帶來更嚴重的不公平，我們不希望貪污腐敗讓已有特權者得到更多特權”。

顯然，變革戰略必須進一步推進。

去年底，總統吳登盛發表電視講話，宣示啟動第三階段變革戰略——反腐敗和政府治理。講話中，他坦承：“政府的執政能力仍十分薄弱，且遠遠落后于國際水平。有的人不能聽取人民的聲音，工作沒有透明度，不能及時回應和解決民眾提出的訴求和問題。我想強調，若要實現良好的管理則必須有效地防止賄賂和腐敗，改革現有政府體制十分必要。”今年4月4日，他在新政府執政兩周年之際再次承諾將在變革之路上大踏步前進。

反腐敗，僅僅是開始

確實，不變革，不反腐敗，緬甸沒有出路。

軍政府時期，不少高官生活奢華，以2006年11月丹瑞嫁女的鋪張豪奢最為典型。不僅僅是高層官員，許多普通公職人員也都非常“珍惜”手中的權力并以此牟利。中國一名企業管理人員直言：“相比于仰光的普通老百姓（的老實），緬甸公職人員給我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壞！”機場安檢、海關人員或明目張膽地索賄，或在索賄不成后公然明搶，他不無感嘆地說，緬甸之行，“終于見識到了傳聞中大名鼎鼎、聲名狼藉、要錢不要臉的、腐敗的緬甸政府官員”，并稱這樣公然索賄和搶奪“嘆為觀止”。

背負著如此沉重的歷史包袱，新政府反腐敗任務的艱巨可想而知。

作為第三階段變革戰略的一部分，今年1月9日，吳登盛宣布成立由副總統賽茂康擔任主席的9人反腐敗委員會，專門處理公共部門存在的腐敗問題，目的是“建設一個清廉政府”。

1月24日，緬甸官方即披露，他們已著手調查通信部的腐敗。媒體稱，特別調查局已問詢20名通信部官員，通信部長登吞已被當局嚴密監視，如要離開內比都必須向當局報告行蹤。“拿下”通信部長具有標志意義。長期以來，電信行業完全由政府部門壟斷運營，使得電信基礎設施相當落后，加之極度封閉的市場環境，手機SIM卡價格一度飆升至1000美元。

在查處通信部腐敗的同時，新政府又著手打破行業壟斷。5月，全國范圍的電信招標已經實施。這顯然是為了消除腐敗滋生的土壤。

在加強政府治理方面，新政府著手成立鎮區委員會，以集體討論事務，實現集體決定事務，并由此提高基層的行政能力。

反腐敗制度建設也已破土。2012年7月，議會開始討論《反腐敗法》的立法草案。新政府同時明確表態，將采取各種實際措施，努力達到《聯合國反腐敗公約》所規定的相應標準。

新政府除了允許私人辦報，還以更加開放的姿態面對輿論。（美國）亞洲集團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庫爾特·坎貝爾近日撰文說：“（緬甸的）腐敗是一個大問題，但人們對涉嫌權力濫用現象和政治高壓已有驚人的公開評論。”這是新政府整治官僚集團、推進反腐敗的“迂回戰術”。

當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緬甸擺脫和消除“腐壞”，僅僅是開始，期望“成績單”明天就漂亮并非現實。不過，誠如坎貝爾所說，“全世界（對緬甸）的期望已然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