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務院高層人事新氣象

李兮言

3月16日，值全國“兩會”進入尾聲，新一屆國務院領導班子及各部“掌門人”名單在萬眾矚目下出爐，輿論對于下一步改革和發展的討論進入更細致的層次。一方面，近年民眾極為關注的經濟增長、食品安全、環境污染、腐敗等問題亟需解決，改革呼聲高漲卻前路崎嶇，任務之艱巨直接挑戰新一屆政府的能力與魄力。而隨著大部制改革及部門職能轉變的方案塵埃落定，可以確定的是，未來5年乃至10年，中央政府都必須要以一種全新的改革思維去應對改革阻力及時代需求。

另一方面，鑒于之前部分改革已經開始著手進行，新一屆政府還須兼顧政策的連續性及平穩過渡，這就需要主管人員對相關領域的深入了解。平穩過渡與深化改革，成為新一屆政府的兩大挑戰。如何平衡二者，用最小的代價去革新體制弊病，考驗的是新任中央政府官員的智慧與決心。

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在改革與穩定的雙重壓力環境下，從新一屆國務院官員的成長經歷、執政風格、知識結構等著手梳理，或能一窺新政府下一步改革的方向與力度。

改革信號

隨著十二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第六次全體會議2900多名人大代表投票表決的順利完成，總理李克強的“新內閣”成員已全部產生，張高麗、劉延東、汪洋、馬凱為國務院副總理；楊晶、常萬全、楊潔篪、郭聲琨、王勇為國務委員。25個國務院組成部門的行政首長中，則有9位新人。

盡管還未正式著手工作，但名單一出，輿論已將新一屆國務院人員組成，視為是對民間“改革”呼聲的一個回應，認為人事組成釋放出了強烈的改革信號。這一反應不無道理。從新一屆國務院官員的過往執政經歷來看，被認為是“改革派”、“市場派”的官員不在少數。李克強自早年主政地方起，到擔任副總理期間，一直銳意改革。而他的導師厲以寧正是中國最早提出股份制改革理論的學者。張高麗從政之路起步于改革前沿的廣東省，在廣東工作長達約30年；而汪洋主政廣東期間，曾經倡導了新一輪的解放思想。

此外，在最受輿論關注的財經班底方面，現年已65歲的周小川獲得留任，被媒體認為是中國將繼續推進金融改革，包括轉向更加靈活的匯率機制的信號。從其過往經歷來看，周小川自2002年起任央行行長，在其領導下的央行推動了國有商業銀行股份制改革、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利率市場化等重大改革進程。

而另外一個輿論關注的對象是新任財政部部長樓繼偉，他曾參與設計1994年的分稅制改革，也是當時外匯管理體制改革的牽頭人，頗受前總理朱镕基肯定。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副會長石小敏對《南風窗》記者表示：“我個人最希望新一屆政府在財稅改革方面有所作為。朱镕基總理當時在這方面動作很大，而樓繼偉在朱镕基時期做了很多財稅改革方面的工作。”石小敏稱，中央前幾年也曾提出要財政改革，但動靜不大，“這次樓繼偉擔任財政部長，似乎有點要進行這方面改革的意味。”

除此以外，國務院從總理到各部委行政首長的成長經歷亦加重了人們對其 “改革”的期待。綜合媒體消息，33名組成人員的平均年齡為60.21歲，25人為“50后”，其中有17人還不到60周歲：包括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副總理汪洋。與此同時，12名官員曾有“知青”經歷，包括李克強、郭聲琨以及王毅、徐紹史、姜大明、高虎城、萬鋼、苗圩、姜偉新、楊傳堂、蔡武、周小川等。有媒體分析認為，熟悉底層生活的“50后”干部作風將更為務實，也更為重視民間訴求和期盼。他們先后經歷過“文革”時期的動蕩，以及改革開放后的快速發展，因此多會從內心深處支持“改革”。

強調穩定與連續

不過，通過領導人的成長經歷，也僅僅能略微揣摩其施政的理念和思想，要想以此預測其未來施政思路，還是有風險的。“‘50后一代，雖然經歷過改革開放30年，但也經歷改革開放前的30年啊，經歷復雜，又怎么看呢？”李克強在北大的同班同學、香港中文大學政治學教授王紹光向《南風窗》記者直言，他認為通過領導人年齡、經歷等個人因素，無法確定性地預測其未來施政方向。

更進一步說，在一個復雜的政治系統當中，領導人必定要受到外部諸多因素的影響和制約。在不同利益單位的作用下，其個人的意愿未必能夠順利轉化為執行力。而對于新組建的領導層，首先面臨的制約就是，他們需要相當一段時間去穩定權力和繼承消化以往的政治遺產。近年來，民間“改革”的呼聲愈來愈大，而從部分領導人的言行來看，來自黨內的改革呼聲也不小。然而，當改革逐漸踏入深水區，來自既得利益者的阻力勢必增大。“制約改革的主要是利益集團，能不能去動這些利益集團是能否深化改革的關鍵。”中山大學政治與公共事務管理學院教授郭巍青對《南風窗》記者表示，在改革時代，甚至有的官員本身就是由利益集團推動上升的，因此新一屆中央政府最先考慮的應是推行進一步信息公開，讓民眾了解官員的背景。

事實上，這種相對根深蒂固的改革阻力并非一朝一夕能夠消除。對于一個新組建的領導班子，“溫和過渡”應是短期內的主題。這一點，在本次國務院部委人事調配中亦有所顯現。在25個部委首長中，有15位屬于留任，1位為其它部委轉任，新任的部委首長占比為36%。而10年前溫家寶總理新組內閣時，新老部長各占一半。分析認為，這表明本次國務院組建人員時以“穩定過渡”為主要考慮因素。

另一方面，部分上屆政府已經著手進行的政策需要一定的連續性，而怎樣沖破既有阻力去繼續推行也是新一屆內閣的關注焦點。分析認為，新一屆政府將會注重維持政策的穩定性。這點表現較為明顯的是周小川的留任等。

上述兩點決定新一屆內閣不會在短期內進行激烈的政策改革。但值得注意的是，在5年后，新任的部長逾半已年過65歲，預計人事安排會有更大的變化。屆時新領導人的能力和信心也將有大的提升，可以期待領導人本身的意愿與思想會發揮更大的作用。

從革命家、工程師，到人文社科類人才

在本屆國務院組成人員中，整體學歷偏高也是一顯著特點。在33名成員中，有13名博士，占比高達39.4%：總理李克強擁有經濟學博士學位，也是新中國以來的首位博士總理。其余20人中，大專學歷1人，大學學歷5人，另14人均為碩士研究生學歷，占比達42.42%。

此外，本屆國務院組成人員中人文社科類學科出身的官員居多，達16人。這也反映中國已從革命家、工程師治國，走向人文類人才治國，中國政府管理層走向正規化，更加注重管理型人才。而這在今后也會是一個趨勢。對于人文社科類人才增多，王紹光對《南風窗》記者表示：“這不僅是高領導層的趨勢，也是整個社會的趨勢。”

不過，學歷畢竟不能代表一切。“學歷只是表面判斷，這屆官員很多有經濟學背景，事實上上屆很多官員也是經濟學出身。關鍵還是要看其實際行動。”石小敏表示。

與學歷相比，更具意義的是本屆官員的業務專業性。在9個新上任的部委中，財政部長樓繼偉可以說是職業的經濟學家。他于1984年調任國務院辦公廳調研室財金組主任科員，歷經上海體改辦副主任、國家體改委宏觀司司長等職，亦曾任財政部副部長，及中國投資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掌管4100億美元的主權財富基金。

而商務部部長高虎城已在對外經貿與商務系統工作了近20年，并擔任了8年的國際貿易談判代表，實踐經驗豐富。外交部部長王毅則畢業于外交學院，是職業外交官，也是日本、朝鮮、臺灣地區方面的專家。他曾兩度赴日本擔任駐日使館官員，在中日緊張局勢升溫之際，王毅的上任引起日本關注。日本媒體認為，王毅曾在日本工作過7年半，在日本政界和財界有很多朋友，是中國政府內的“日本通”。

官員任命注重人選的業務專業性，有分析就認為這反映了中國當局尊重專業的取態。“戰爭年代，領導者是在槍林彈雨中打出來的，因此民眾才佩服他。而現在，官員也應該在實踐歷練中出來。”郭巍青表示。

事實上，基于業績甄選人才，是對民眾負責的表現。這不僅是政府內部選拔人才的標準發生變化，也是中國發展趨勢的必然要求：在國內與國際問題都日趨復雜之際，業務精專的官員的能力顯得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