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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國際電信日出臺的《移動通信轉售業務試點方案》設立了一場新牌局。
在這場牌局主要玩家中,有人手握好牌,而選擇了保守不出牌,他們是騰訊等“無票上車”的虛擬運營商。有人想合縱連橫,借勢洗牌,他們是三大運營商中稍弱勢的運營商以及阿里巴巴這個想借機彌補自己短板的互聯網企業。有人不像以往順水順風,所以想冒險換牌,代表企業是中國移動,它正在研究流量經營,組建移動互聯網公司,發力行業應用,另一方面也意欲招安OTT。
但同時,虛擬運營商,也就是轉售商正成為一個過時的概念,它在這場博弈中也僅僅是玩家手中的一張牌而已。
在這場復雜的牌局中,不少一定級別的玩家也想刀刃舔血,在三大運營商的夾縫中拓展生存空間,目前來看,“這事很難”。
其實,10幾年前,我國曾經敞開了通信業務轉售的大門,催生了一批中小型轉售公司,但很多公司沒成氣候。
“1996年,廣東移動和潤迅也曾合作過,當時廣東移動剛上GSM,放號放不出去,還面臨著聯通的競爭,于是找到了潤迅合作。后來,經過潤迅的拓展,號都放出去了,而且放得特別火,廣東移動逐漸覺得再要潤迅已經沒多大意義,于是2003年等合作期一滿,廣東移動立即解除了協議。”北京郵電大學教授闞凱力對《南風窗》表示。
另一個例子就是IP電話的轉售業務。
這發生在上世紀末,那時IP電話由于價格優勢,找到了市場縫隙。經營IP電話業務的很多是長途電話轉售商,但問題是運營商并未放棄這塊業務。隨著IP電話競爭的白熱化,有的運營商開始使用“上不了臺面”的手段,比如人為設置IP電話接通率,調高自己的,降低對手的。運營商和長途電話轉售商逐漸成了競爭對手,長途電話轉售商也走向了沒落。
記者還采訪了山東德州一位做過一號通的老板,他表示:“從2008年開始就轉行了,市場沒了,不賺錢了。”
十年一覺揚州夢。技術的快速發展以及三大運營商的翻云覆雨,之前已經讓很多虛擬運營商吃夠了苦頭,所以看透的企業興趣并不高。
“他們肯定不會把賺錢的業務輕易放手的,所以政策的效果還有待觀望。”某打擦邊球做虛擬運營的企業老總對《南風窗》表示。
“運營商不會把語音短信給虛擬運營商們,這塊業務本來就在萎縮,虛擬運營商再來分一杯羹,基礎電信運營商會干嗎?他們也不會把數據這塊業務交給虛擬運營商,因為害怕虛擬運營商拿去搞OTT。”闞凱力表示。
政策的模糊也讓申請虛擬運營商牌照的企業心里打鼓。“現在還在談判,最后能否成為虛擬運營商,以及和誰合作,取決于談判的結果。”在接受《南風窗》特約記者采訪時,迪信通的高級副總裁黃建輝對政策出臺表現得較為淡定。
其實,“基礎電信業務經營者給予轉售企業的批發價格水平應低于其當地公眾市場上同類業務的最優惠零售價格水平”這種規定并不是很明確,而且似乎與市場預期有差距。
針對記者的上述提問,參與試點方案起草的專家、工信部電信研究院政策與經濟研究所不愿具名的人士向《南風窗》表示:“制定這么一個比較模糊的價格規定,是因為目前運營商面向用戶執行的都是資費套餐,這種套餐形式很難區分出具體業務的價格,這給政府部門定價帶來了困難。政府很難區分出每種業務的價格,也就很難約束運營商對虛擬轉售企業的收費水平,而只能在原則上進行規定。”
“現在不是剃頭擔子一頭熱,而是兩頭都不熱。原來基礎電信運營商對代理商的態度是召‘他們即來,但現在是這邊不愿意召那邊人家也不愿來。我看這事不靠譜,弄不起來。”闞凱力對《南風窗》表示。
之前也有媒體報道,中國移動董事長奚國華對此表示了“謹慎”態度。
但現實是,對(轉售業務試點)這個政策,三大運營商也是各懷心事,中國移動主要是擔心聯通、電信借力虛擬運營商趕超自己。
“其實不同運營商對轉售業務試點有不同的態度,越大的越不積極,弱的倒很積極。因為中國移動網絡冗余量已經有限,市場份額較大,而中國聯通近幾年新建了很多基站和網絡,網絡冗余量大,再加上市場份額相對較小,所以我們老大常小兵對此持開放的態度。”一位聯通研究院不愿具名人士向《南風窗》介紹了另外的情況。
記者在采訪中也了解到,基礎電信運營商和虛擬運營商客觀上還是有很大的合作空間的。
“以前個人應用的個人客戶現在已經是個紅海市場,以后行業應用的個人客戶將是一大開拓方向。但政企信息化市場拓展,三大運營商做得并不好。”中科院不愿具名的電信業專家表示。
曾在中國移動任職的鄒學勇給記者舉例說,比如快遞業,這個行業信息化應用的最終使用者是快遞員,他們就是未來的市場所在。
“行業應用發展空間巨大,現在中國聯通也在發力這塊市場。我認為行業應用的個人客戶只是一方面,但主要的市場是物聯網這塊。現在中國聯通和寶馬在合作搞車載信息服務這塊,以后類似的物聯網市場空間巨大,而且不像個人客戶,沒有限量。”上述聯通研究院不愿具名的人士介紹。
記者也發現,以前三大運營商拓展市場的方式是擺攤或電話賣卡,而今年3月份開始,他們已經開始綁定行業應用來開拓客戶了。
“現在,基礎電信運營商的核心子品牌已經實現了廣覆蓋,他們現在需要的是垂直深挖,也就是針對小眾市場深入挖掘,他們不擅長這個,所以國美、蘇寧、迪信通就可以介入這塊市場。另外就是政企信息化這塊,三大運營商做得并不好,所以他們可能會選擇和聯想、用友等合作。”曾在中國移動任職的鄒學勇以個人身份對《南風窗》表示。
但問題是,即使是在小眾市場或行業應用市場,掌握主動權的還是三大基礎運營商。
據了解,已有數十家公司表態正在爭取“虛擬運營商”牌照。這里面共分三大類公司:一是與傳統運營商聯系緊密的渠道代理商,如天音控股;二是大型傳統零售商如蘇寧云商、國美電器等;三是263等IT互聯網企業。
國美、蘇寧、迪信通有大量的實體門店,他們是三大基礎運營商開拓市場的渠道,“但在這個鏈條上,三大基礎運營商掌握著很大的主動權。”鄒學勇表示。
“虛擬運營商成功,關鍵是計費系統這塊,也就是定價權這塊,因為大的運營商的套餐有一定的弊端,虛擬運營商可以針對這一點靈活地設計產品,但如果沒有自己的計費系統,你的產品靈活度就會大大降低。”上述聯通研究院的人士介紹。
但迪信通的黃建輝向《南風窗》介紹說:有些運營商要我們考慮利用他們的計費系統,我們可能租用他們的。
在行業應用市場開拓方面,“現在中國移動已經把負責行業應用的部門升級為公司了。”鄒學勇透露。
這也意味著,他們會掌握這塊業務的主動權,即使給虛擬運營商一些權力和支持,這些權力和支持也僅限于市場開拓方面。
“政策規定虛擬運營商上不封頂,他們會選擇很多家,每個行業一家。這樣虛擬運營商就不會在博弈中和他們勢均力敵,三大運營商就會掌握主動。”鄒學勇表示。
“在三大電信運營商眼中,政企信息化這塊市場,最理想的狀態是自己占大頭,細分市場給虛擬運營商做。”上述聯通研究院人士表示,其實政企信息化這塊市場對價格敏感度較低,而對網絡上下載的速率要求較高,對持久性、穩定性和服務要求較高,很多企業寧愿多花點錢也會選擇三大運營商,虛擬運營商可能難以做大。
“這也導致了‘看透這一點的騰訊等不愿意摻和虛擬運營商的事情。”鄒學勇總結道。

技術的發展正在降低ICT領域牌照的含金量,之前的手機視頻牌照以及要放開的虛擬運營商牌照,它們的含金量都在下降。
在手機視頻領域,目前國家僅發放了9張全國性牌照,9張牌照的運營商分別是:國視通訊、央視國際、百視通、央廣視訊、中投視訊、人民視訊、新華視訊、華夏視訊、中青視訊,它們都是國企背景。但現實情況是,優酷、土豆、搜狐視頻、騰訊視頻等大量民營視頻網站占據了絕大部分手機視頻市場份額,而9家牌照持有方的市場占有率卻很低。
同樣,在虛擬運營商領域也存在無票上車的現象,以微信為代表的大量OTT其實走的都是這條道。
“雖然騰訊沒有牌照,但其實它已經是個虛擬運營商了。”鄒學勇以個人身份向《南風窗》表示。
“2G時代,是話音、短信、短彩等基礎業務為主,而現在則是移動互聯網,都是OTT業務了。現在很多的OTT根本對虛擬運營商不感興趣,你批發價格是什么,人家也不關心,人家就做OTT了。”闞凱力表示。
OTT是“Over The Top”的縮寫,是通信行業非常流行的一個詞匯,這個詞匯來源于籃球等體育運動,是“過頂傳球”之意,指的是球類運動員在他們頭之上來回傳送球而達到目的地。即互聯網公司越過運營商,發展基于開放互聯網的各種視頻及數據服務業務,強調服務與物理網絡的無關性。
“現在基礎電信運營商越來越成了透明管道了,上面跑的什么車,這些車怎么跑,越來越與他們無關了。”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變化得太快的時代,處于壟斷地位的基礎運營商也正被層出不窮的創新沖得東倒西歪,而與之相關的牌照其光環也不再那么耀眼。
聯通研究院一位不愿具名的人士介紹說,現在比較積極的是渠道商,他們原來就是三大運營商的代理商,做這一塊可以延長價值鏈條,增加客戶黏性;另外就是263、朗瑪信息,他們原來也做過這塊,和運營商比較熟悉;其他的就是用友等,他們是想借助運營商的網絡支持做政企的行業應用,這塊對網絡上下載的速率要求較高,必須有運營商的支持;還有就是阿里,阿里有阿里云、有手機終端,如果再加上虛擬運營商的牌照,就形成了完整的生態鏈。
“但互聯網公司大都選擇了不當出頭鳥,他們也大都不表態,可能是想看看再說。”上述聯通研究院的不愿具名人士說。
互聯網時代,沒有一家公司大到不可以被挑戰,三大運營商現在擔心的不是潛在的虛擬運營商,而是已經存在的虛擬運營商。
“其實中國移動最希望騰訊申請虛擬運營商牌照的,因為一旦納入了虛擬運營商陣營,收費也就順理成章了。OTT不僅有微信,還有林林總總的OTT,三大運營商想規范這些OTT。”原來在中國移動任職的鄒學勇以個人身份告訴《南風窗》。
可以說,ICT領域正步入一個收編的時代,互聯網的三巨頭想把一些移動端的垂直應用收進自己的陣營內,而三大電信運營商想把OTT收編到自己的陣營內。
目前,網絡電話尚未放開,僅僅微信等已經在威脅基礎電信運營商的基礎業務了。
工信部發布《1~2月全國電信業統計快報》數據顯示,今年1-2月節日效應推動短信發送總量增長,但點對點短信下滑10.6%,微信對短信替代作用明顯。
用戶流量對運營商而言原本是越高越好,但在用戶達到一定規模后,如果不從這種規模中獲取相應收益,就會變成一種負擔。按照電信人士的說法,運營商長久以來對上網流量的簡單劃分和管理,使其錯過了可以在其間獲得收益的機會。
這道數學題很簡單:1M流量可以容納接近1.9萬字。在同樣流量內,可發送短信253條,或者進行15分鐘左右的語音通話。不考慮套餐而按標準資費計算,1M的上網流量只需1元錢,而253條短信通常則需要20元。
OTT業務的迅猛發展,正在扭轉原本對基礎電信運營商有利的棋局。現在傳統電信運營商一方面要防止OTT業務對網絡和傳統業務的沖擊,又要考慮如何順應移動互聯網發展的潮流,加快自身移動互聯網業務的發展。
“現在三大運營商也在謀劃這塊業務,移動已經搞了個移動互聯網的公司。”鄒學勇透露。
“三大運營商也都在討論流量經營,謀劃著怎么讓流量創造更大的價值。”上述聯通研究院不愿具名的人士介紹。
但是,用虛擬運營商的辦法招安OTT是一個更快的辦法。
“現在騰訊等OTT對基礎電信運營商的語音短信業務沖擊很大,但騰訊本身也沒賺到錢,這對大家都不好,不如拉來合作合作,別再搞無序競爭了。”上述聯通研究院的人士對《南風窗》表示。
其實,在更早的時候,移動QQ也曾令中國移動大為頭疼——后來中國移動收購了這塊業務,成為了飛信的前身。
但問題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騰訊已經明確表示,不會申請虛擬運營商牌照。看來騰訊不甘心被套上虛擬運營商的“緊箍咒”。
“大家都說互聯網公司由于股權結構問題沒有資格申請虛擬運營商的資格,但其實它們大都是VIE結構,有資格申請,所以這背后另有原因。”有業內人士向記者表示了不同看法。
現在看起來,拋開最壞的結果,電信運營商與微信似乎誰也離不開誰,所以綁在一塊的愿望大概從來沒有這么強烈。但問題是,騰訊不可能在微信上讓步了。所以,合作與博弈正在兩條線上同時展開。
中國移動總裁李躍之前被媒體問及“如何看待微信”時,給出的答案也是“不敢得罪”,可謂意味深長。
有業內人士表示,三大基礎運營商的體制決定了跟他們一塊玩可能跟不上市場的腳步,現在的時代不僅是大魚吃小魚,更多的是快魚吃慢魚。
“運營商自身有很多局限。”樂語中國集團高級副總裁趙健對《南風窗》表示。
“其實中國移動2007年也在嘗試類似微信的業務,叫飛聊,但沒做成。主要是層層審批,比較慢,等推出來了,市場已被別家占領了。飛聊當時市場也約束得比較厲害,比如不能發什么樣的圖片,不能發什么樣的信息,管控比較厲害,就沒做起來。”曾在中國移動任職的鄒學勇以個人身份向《南風窗》透露。
“政策的出臺是個積極的信號,但政策來得確實太晚了,如果10年之前出臺這個政策,可能有助于打破壟斷促進電信業的競爭,但現在都是OTT了。”針對《移動通信轉售業務試點方案》,闞凱力教授對《南風窗》表示。
“如果真要打破壟斷,我建議開放網絡電話,這才是動真格的。”闞凱力建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