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之得

李淳風

01.安徽，定遠縣。日幕降臨時分的少年與斑馬。

02.重慶，巫山縣，三峽神女峰景區，一群人在長江邊休閑游玩。

03.寧夏，石嘴山市，賀蘭山下一個儲煤場內，一尊被廟宇棄用的巨型佛頭。

04.河南，淮陽縣，農歷二月二民間廟會上參加巡游表演的老農，扮成仙鶴模樣。

05.重慶，郊區的一個游樂場正在修建以外星人為主題的景觀。

06.蘇州，園林內一對雙胞胎姐妹在假山前合影留念。

07.武漢，長江大橋下，一名男子在清晨練習吹奏薩克斯。

08.重慶，游樂場內扮成米老鼠的女演員下班走下山坡。

有些圖片會讓人看完滔滔不絕，有些圖片則會讓人讀后無言，只是心領神會。后者是因為圖片中有一種定格的力量，一瞬間的意境就能鉆進人心，多加解釋反而可能破壞這一意境。嚴明的圖片也許就是后一種。

如他所說，畫面本身是一種語言，不需要用其它語言費力地去加以解釋。尤其是，畫面是一種通行世界的語言，不需要互相的翻譯。

想象也是一樣，無國界，無“人界”。只要給它一個原初的好的起點，想象的燦爛，馬上比起點本身美麗百倍。然而能夠提供這樣的好的起點的人，不多，好的攝影師是其中一個。

生活中總難免覺得某人太啰嗦，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太啰嗦，閑聊說到一件最簡單的事情，都能牽扯唐宋、美歐。總覺得他人，或自己，需要一個完美的邏輯，飽和的信息量，才算明白了一件事，也才算說明白了一件事。偶爾說著說著，自己都覺得無趣。

扯得太長，寡淡無味—扯淡，或許是之謂也。

世上有太多主題先行的攝影，用一大組的圖片，剪接出自己的高深，拼組起一個憂思的表情。這不是講述圖片里的生活，這是在組裝自己，宣揚自己的迷信和發動他人對自己的迷信。

讀完這樣的專題，恍如看了一部電影。而如果我們需要看電影，那不如直接去看電影。正如畫畫，如果畫得跟照片一樣，那不如直接拍張照片。

嚴明的快門似乎比任何人的都快，他拿出來的每一張作品都能給人一種戛然而止的感覺。一閃就夠了，快，快感。看到的快感，被電擊的快感，淋漓盡致地去想象的快感，沒有任何預設和組裝的快感。快感不可預見，如果你明知道走到何處你將得到何種快感，那不是攝影，那是買春。

有些人總是遺憾無心之失，有些人卻總能捕捉無心之得。嚴明是不是后一種？我們無法確定，這只是一種通過照片語言獲得的推斷。能感覺到他的行走是無心的，也許按動快門前一秒他也還是無心的，但照片里就有一種無心的飽滿。

在照片里看不到攝影師，但能看到各種生活。當然，一閃而過的鏡頭，孤本式的闡述，使得我們無法從中捕捉鏡頭過后主人公生活的真實面貌，只能獲取一種不確定的想象，美與丑，平凡與絢麗，幸福或苦難，都憑想象。但每一個人的想象，都立足于自己最真實的生活。

這已夠了，在這個不確定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