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需要新的社會政治哲學

石勇

最近新華社發了一組關于新一屆中央領

導人的特稿，其中提到2012年7月習近平在清華大學舉行的“世界和平論壇”上指出：一個國家要謀求自己過得好，必須也讓別人過得好。

和特稿一樣，這句話以新的方式引起了關注。在國際關系中，它可以說非常形象地表達了一種理念，一種具有戰略性的智慧：利他才能利己。這個世界，已然是一個“贏家通吃”，會讓大家都有麻煩的世界，零和游戲越來越玩不下去。和平與發展需要超越只顧自己利益的狹隘眼光。

而就國內問題來說，這句話更具有解釋和規范的能力，而且更為緊迫。因為很多問題，歸根結底就是在政治經濟社會的一系列博弈中，在博弈格局中占優勢的群體，沒有考慮也讓處于劣勢的群體過得好造成的，而且，“讓步”具有重重阻礙。

一個社會出現問題，最直觀的表現是浮在表層的各種社會矛盾和社會沖突，比如，城管打小販、征地拆遷之類的官民矛盾，貧富矛盾，因戶籍引發的族群矛盾等。追溯一下，這些矛盾都是在分配權利和利益時，不合理、不公正的制度設計造成或強化的。但正如游戲規則的制訂背后，有制訂游戲規則的理念那樣，再深入一下，所有這些矛盾和沖突，都說明作為社會結構和制度設計的理念的社會政治哲學出了問題。

曾經一段時期，我們的社會政治哲學是：把整個社會假定為一個“我—敵”系統，對“敵”采取各種意識形態的攻訐和專政手段，而對“我”的這個系統，則假定為是一個不存在各階層、每個人的利益訴求的整體。這個封閉的、遠離現代政治文明的系統，只能是不斷地折騰，社會活力被嚴重窒息。

各個階層的人共同構成了一個在其中博弈的社會，如果制度設計沒能讓弱者獲得改變不公平、被剝奪局面的預期，估計強者對未來的預期也很成問題。

改革開放終結了這種苦頭。新的社會政治哲學開始說話，“我—敵”系統瓦解，變成了“我—他”系統。合理利己主義，以及后來的“理性經濟人”假定被廣泛接受。而在博弈中，握有權力、資本、知識等稀缺資源的人，慢慢走向了一種弱肉強食的社會達爾文主義，貧富懸殊，分配不公，群體事件不斷。只顧自己吃肉，讓別人湯可能都沒得喝，這是一種具有自敗性的社會政治哲學。

在今天，“謀求自己過得好，必須也讓別人過得好”是一個超越性的理念，一種謀劃。它承諾人作為一個主體追求幸福的權利，但同時規范性地要求考慮、尊重他人的權利和利益，且把考慮、尊重他人的權利和利益，作為自己幸福的條件。

孔子在說到“和”時，很有這個意思。而哲學家趙汀陽所說的“共在存在論”，更是在哲學層面分析得非常清楚。

趙汀陽認為，“存在”不是什么問題，而“共在”才是問題。一般的哲學存在論，以個體為單位去理解事物，定義利益，這對于生活世界是一種“形而上學的禍害”——因為生活世界是共在問題：得和別人發生關系，自己做了什么，別人也會有反應。它在邏輯上的極端，就是追求單邊獨享利益，不顧別人的死活。這是非理性和短視的。它沒有看到，最大的利益附著在共在關系中，就相當于，權力、資本的最大利益，其實附著在整個社會的穩定、合理的利益分配中。各個階層的人共同構成了一個在其中博弈的社會，如果制度設計沒能讓弱者獲得改變不公平、被剝奪局面的預期，估計強者對未來的預期也很成問題。

中國的進一步變革，最終離不開一個合理的、能夠切入現實問題的社會政治哲學的統攝。它實際上相當于一個社會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