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冰麗
【摘要】為判別人間的真善關和假惡丑,且把張揚真善美、鞭撻假惡丑,作為自己創作的目標;孫犁寂寞為文,首先,不喜仕途遠離官場;其次,不計名利只管勤奮;最后,不貪安逸不圖富貴,在寧靜的心態中,提煉、升華出宏大深邃的思想藝術境界。
【關鍵詞】孫犁;名利;寂寞;
創作,需要一種寧靜沉潛的心境:就是說作家要能甘于寂寞,無論是作家感情沖動的來源,還是表達這種沖動時的心態,都與各色各樣的私心雜念,及其相關行為無涉。唯其如此,才能判別人間的真善美和假惡丑,且把張揚真善美、鞭撻假惡丑,作為自己創作的目標;才能在寧靜的心態中,提煉、升華出宏大深邃的思想藝術境界。
首先,不喜仕途遠離官場。為達到創作時寧靜的心境,孫犁遠離官場。為官、為文所需的功夫不同,孫犁在《談柳宗元》、《讀(舊唐書)記》、《讀(宋書·范曄傳)》、《讀(史記)記》等文章中,反復舉例說明,歷史上的文人大都做過官,但像柳宗元、劉禹錫、元稹、白居易、范曄、司馬遷等文學大家和史學大家,他們的成就,都不是正在官場得意之時,而在仕途挫折,主動或被動地退下之后,感到寂寞無聊,積郁難抒時,才真正取得的。因此,孫犁總結說:“著作亦多在無聊時。有時,正在無聊著書,訂下了龐大的寫作計劃,忽然官運亨通起來,就再也無聊不下去了,只好放下筆墨,先去赴任蓋章。此為無聊期的結束,也就是文字生涯的終結。有的人雖說圣明天縱,不可一世,一邊做官,一邊還在寫文章。因為只有得意,沒有無聊,那文章的成色,也就大不如從前,以后只是賣賣名氣而已。”自己的理想就是當一名作家,不愿意做官,他參加革命工作的時間長,資格老,但擔任過的職務是《天津日報》文藝副刊的一名編委,在這個崗位上從事的還是文字性工作,32年來沒有一點升遷,還有中國作協名譽副主席、天津市作協主席等虛銜,幾次提出申請,要求辭去。
孫犁不僅意識到自己非仕途方面的人才,更厭惡官場的伎倆,從不主動結交官場人物,即使有人主動邀上門來,也常常以各種方式謝絕。《宴會》中的兩件事能說明他此方面的品格。一次是市里的宣傳部長,宴請一位戲劇家,派車接他去陪宴。他推說有病,沒有赴宴。第二次是規格更高的市委文教書記宴請一位畫家,派專車還有一位雙方都熟悉的朋友來接孫犁,因一句玩笑話,引起他的不快,便斷然拒絕赴宴。
從世俗觀念看,孫犁這樣做,可能有些“不通人情”,會“給上級留下不好的印象”正是這些方面,表現了孫犁作為一個作家最難能可貴的一種品性,這種品性讓他長久地保持了一種淡泊寧靜的心態,并將他關注的文學事業推向純凈、高遠的境界。
他一生作文像個散兵,從來沒依附過什么人,也沒拉攏過什么人,特立獨行,寂寞作文章。
其次,不計名利只管勤奮。遠離官場,就能保持淡泊的心境嗎?他說過一些耐人尋味的話:“文壇雖小,也是一個社會,且長期被人看作名利之場,因此,并不像年輕人所通常想象的那樣,是個樂園,是個天國。歷史上,這里也有所謂權勢、地位,也有排擠和傾軋。它常常向你吹來糾紛和干擾的風。你應該冷靜清醒,這樣才能繼續有效的工作”。“……只問自己用力勤不勤,用心正不正,邁的步子穩不穩。作品的得失榮枯不要去多想。”這是孫犁為文半個多世紀的經驗之談。
孫犁在抗戰初期就以文名與學識崛起于冀中;40年代中期,又以《荷花淀》等佳作聞名于全國;50年代后,更以《風云初記》、《鐵木前傳》等思想藝術獨特的作品,被公認為少數真正有創作風格的作家之一。當時有一批青年作家,傾慕和學習著他的藝術風格;80年代后,中國文壇上,更有“荷花淀流派”之說興起,一批中青年作家,自認或被列為該派中人;他一慣是反對派性的,認為文人宜散不宜聚,多次在文章中提到沒有“荷花淀”那么一個流派。他在《天津日報》工作了30多年,從未曾想過在這片園地上插過一面旗幟,培養一幫什么勢力,結成一個什么集團,為自己或自己的嫡系圖謀點什么私利,得到點什么光榮。自己孩子的作品,他主張最好在別人主編的刊物發表。80年代初,一些熱愛孫犁創作的作家學者,有意組織學術討論會,研究和總結他的創作經驗。幾次提出,都被他阻擋了;電視劇制作部門,考慮到一批德高望重的作家藝術家年事已高,應抓緊時間,形象地記錄下他們生活和創作活動的情景,以為將來的研究工作,保存寶貴的資料。也是幾次向孫犁提出,幾次被他謝絕了;他的一篇蕓齋小說,由一家全國性刊物發了頭條,與另一位作家的作品,并稱為“雙頭條”。他知道“頭條的全部學問”之后說:“一是感激刊物,感激相識的編輯們。二是以后千萬不要再到這些名人場所里摻和去了,實在沒有意思。”孫犁的作品,讓人感覺不到一絲一毫功利的焦慮。他堅持認為“文章是寂寞之道”,作家必須“甘于寂寞”,如果感覺名利在那里誘惑你,就有躁進急就的心態,創作時就不能進行長時期的,反復的沉思細磨,精益求精,作品的思想藝術境界也不能往高處提煉和升華。
他一生不計名利,排除各種干擾、雜念,保持寧靜的創作心境,按照既定的創作路子,純凈和提升創作境界。
最后,不貪安逸不圖富貴。孫犁經歷過艱苦的戰爭年代,又長期在農村生活過,他深知一粥一飯,一針一線,來之不易。因此,幾十年來,他始終保持著簡樸平淡的生活習慣,唯一不變的,是對文學的執著追求。后來,孫犁的生活條件逐步有些改變,慢慢富裕了些,但也只是一般生活水準罷了。他的工資和稿費積余,大都花在了買書上面。寫信,寫東西用的都是裁剪的廢紙條子;他的居室中,沒有高檔的家具,更無時髦的擺設,普通家庭都配置了彩色電視機,孫犁卻嫌那東西太昂貴,直到離開大雜院住進單元房,免得空閑時過于冷清,才在子女們的攛掇下買了一臺;看見別人糟蹋東西,心里很別扭,直到1988年,他鋪的褥子還是他母親幾十年前用過的;搬家時,一些過時雜物,他也舍不得丟棄,破衣服,破鞋,破襪子全都帶過來,又收拾起來。
他的一生,就是投入生活,觀察,思索,表現人生,讀書寫作,持續地充電,提高自身素質,心中沒有對名利的欲望,他身上沒有任何世俗的氣息。他的言與行是完全一致的。青年時代的孫犁,隨軍行走,邊走邊吟,滿懷愛國的熱情,用清麗的筆調寫下了對抗日戰爭中“美的極致”的贊歌;文革時期,社會風云變幻,蛇蝎橫行,人身上的惡魔性因素都被釋放出來,此時的孫犁始終保持了他的淡泊,無論周遭環境多么污濁,孫犁始終不與同流;他是真正做到了人格和文格相統一的,孫犁的這種淡泊之志,在今天這種物欲橫流的時代,是尤為值得提倡的。他的智慧與高明,就正在于他始終保持了一顆平常之心,始終堅持做人為文的操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