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很不錯”

陳大超

母親的心里，其實一直是有“支架”的。這個“支架”，就是她那個“很不錯”。

“你爸爸的腿好點了，他剛才拄著拐杖在屋子走了4圈。以往，他最多走3圈。走完了，他還把拐杖提起來，說現在不要拐杖就能站住了。”母親在電話里興奮地對我說。

我忙說：“好！好！但還是要多注意，千萬不能再摔著了。”

父親中風后，剛剛能自己走幾步，結果不小心絆倒在地摔斷了腿，在床上躺了一年多。現在，他終于又站起來了，我和母親都非常高興。

我和母親繼續在電話里拉著家常，說著說著她竟發出一聲感慨：“其實我們這個家，還是很不錯的！”

這話說得我一愣，我不明其理，就應和著說：“是不錯，是不錯！所以您和爸更要好好保重身體。”

母親意猶未盡，接著對她說的“很不錯”做出解釋：“再過幾個月，你爸爸就80周歲了。這把年紀，我原以為這一摔他就再也站不起來了，沒想到，他現在不要人扶著，就能下床了。”接著又說：“你們兄弟三個也不錯，都安分守己，有一份穩定的工作。”

原來，這就是母親說的“很不錯！”

放下電話，我心里一直未能平靜，久久地品味著母親的“很不錯”。

我們這個家，老爸老媽重病在身；我二弟前幾年中風過一次；三弟前不久因患嚴重冠心病，心臟做了支架手術；我這個當老大的，也患有高血壓和牛皮癬。可是，一向積極樂觀的母親，僅僅因為摔斷腿的父親又能站起來了，我們兄弟三個生活有保障，她就認為我們這個家“很不錯”。

母親的這個“很不錯”，標準是不是太低了？但我轉念一想，不正是這樣一個“低”標準在母親心里支撐著，她那顆患有嚴重冠心病的心臟，才能在一次次家庭災難面前轉危為安嗎？

2012年秋，我們動員母親到武漢治療心臟病，醫生在為母親做過檢查后，嚇得趕緊把她送到重癥監護室。醫生說，母親的心血管堵塞得非常嚴重，且心肌也特別肥大，如此情況下，她還活了這么多年，簡直是奇跡！

最終，醫生沒有給母親做支架手術，因為她的病情嚴重，只能采取保守治療。現在想來，母親的心里，其實一直是有“支架”的。這個“支架”，就是她那個“很不錯”。

這些年，多少年富力強的人因為心力不支、心臟猝死而英年早逝——包括許多全國聞名的企業老總和億萬富翁，可我年邁的母親，她那一顆讓醫生都害怕的心臟，卻還在頑強地跳動著，年復一年地操持著我們這個家。

或許，我也應該把支撐自己心靈和肉體的“很不錯”標準調低一點。在這物欲橫流的社會里，充斥著太多的浮躁與喧囂。對名利、金錢、地位的無止追求，對物質和精神享受的無限依賴，對感官和精神刺激的無盡放縱，必會給自己招來無盡的煩惱、疲憊。須知，一個人只有把奮斗的目標定到讓自己總有一個好心情、總有一顆好心臟的高度，才能用最自由的狀態去演繹生命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