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腦“豆腐”和賈府茄子

唐寶民

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是個苦出身，放過牛、當過要飯花子、做過和尚，大部分時間是在朝不保夕中度過，因此，他雖然得了天下，成為九五之尊，卻崇尚樸素，禁止奢華，史書載：“宮室器用，一從樸素，飲食衣服，皆有常供，唯恐過奢，傷財害民。”在災荒年間，他還帶頭吃草蔬糲飯，建國初年，有司上奏建造皇帝乘輿服御，凡是應該用黃金的地方，朱元璋都下令改為銅，以節省開支。而且，朱元璋還立下了一個規矩，就是在宮廷的膳食中，必須要有一道豆腐，豆腐本是平常之物，但朱元璋在當要飯花子的時候，能吃上一頓豆腐，對他來說都是奢侈之事，所以，他立下這么個規矩，要子孫后代共同遵守，是為了提醒自己及子孫后代，不要忘了曾經的苦日子，要禁絕奢華浪費，厲行節約。那么，朱元璋的后代是怎么執行這項規定的呢？據史書記載，到了明憲宗朱見深當皇帝時，每當吃飯時，這盤“豆腐”看上去雪白無瑕，和豆腐沒什么區別，只不過，這盤“豆腐”已經不是由黃豆做成的了，而是由鳥腦做成的，這樣一盤“豆腐”，需要約一千只鳥才能做成！

《紅樓夢》第四十一回，寫到劉姥姥在賈府和賈母、鳳姐等人一起吃飯，賈母讓鳳姐給劉姥姥夾點茄子吃，鳳姐便夾了口茄子送到劉姥姥口中，說：“你們天天吃茄子，也嘗嘗我們的茄子弄得可口不可口。”劉姥姥吃了以后，笑道：“別哄我了。茄子跑出這個味兒來了？”眾人告訴她真的是茄子，劉姥姥便問是怎么做的，鳳姐遂笑著說：“這也不難。你把才下來的茄子，把皮削了，只要凈肉，切成碎丁兒，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并香菌、新筍、蘑菇、王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兒，用雞湯煨干，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嚴。要吃時，拿出來，用炒的雞瓜一拌就是。”劉姥姥聽了，不禁吐了吐舌頭，說：“我的祖宗，得十來只雞配它。難怪這個味兒。”

明朝的滅亡，原因當然有多種，但和皇室成員的奢侈無度不無關系，以至于在大敵當前時，朝廷竟然連調外地軍隊來京城解圍的費用都拿不出，終于招致亡國的下場。朱見深的那盤鳥腦做成的“豆腐”，早已為朱氏家族的敗落埋下了伏筆。《紅樓夢》后來的結局是賈家敗落了。敗落的原因，當然也有多種，如元妃死去，賈家失寵；北靜王失勢，賈家失去靠山……但賈家平日里窮奢極欲、揮霍無度，以致出現經濟危機，也是賈家敗亡的重要原因，曹雪芹在前八十回中，對此進行了多次暗示，最明顯的就是賈家的這道茄子。曾經“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滿喉”的賈寶玉，淪落到了“寒冬噎酸齏，雪夜圍破氈”的悲慘境地。由此看來，無論多么龐大牢固的基業，如果不好好經營，任意揮霍，最終都難逃敗落的結局。而導致敗亡的原因，往往并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常常只是某個細枝末節，如朱見深的“豆腐”和賈家的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