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奇跡

翟振祥 編譯

我天生好靜不好動，最喜歡下象棋，家里其他人卻與我剛好相反，都熱衷于戶外運動。每年仲夏，爺爺奶奶都會帶領一大家子人趕往山區度假。雖然烈日炎炎，蚊蟲侵擾，但眾人興致卻很高，一會兒爬山，一會兒下河。我被迫隨行，不堪其苦，雖然幾次打算退出，無奈眾人就是不答應。最終，還是爺爺充當了救星的角色，他說：“既然亞歷克不愿意出去，就別勉強他了。”此后，爺爺經常陪我在小屋里下象棋。

假期結束后，爺爺回到加利福尼亞，我返回西雅圖繼續上學。閑暇時，我和爺爺經常在網上切磋棋藝。有一年，學校組織了象棋比賽，我一舉奪得頭名，興奮的我第一時間就把這個喜訊告訴了爺爺。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一場意外打破了我們平靜的生活。叔叔杰克和爺爺騎車去門洛帕克山區游玩，叔叔在前面帶路，爺爺行動緩慢，遠遠地跟在后面。騎車至林地邊緣地帶時，叔叔停下來等了10分鐘，仍不見爺爺身影，急忙原路返回尋找，卻發現爺爺躺在路邊溝里，昏迷不醒。

得知這個不幸的消息，爸爸當天就乘飛機趕了過去，幾天后，我放學回來，見到了爸爸。

“爺爺沒什么大礙吧？”我問他。

他搖搖頭說：“亞歷克，爺爺腦部損傷較重，記憶力明顯減退，現在言行舉止像個孩子。”

“他會好起來的，對嗎？”

爸爸皺了皺眉頭：“這要看會不會發生奇跡了。”

爸爸對爺爺能恢復正常已經不抱希望，可我想做奇跡的創造者。

今年夏天，我們一大家人照例前往山區度假，臨行前，媽媽悄悄叮囑：“雖然爺爺的記憶力不比從前，但他依然愛你，你必須好好照顧他。”

我們再次在山區營地匯合。若是以前，爺爺只要見到我，馬上雙眸閃亮，仿佛沉浸在一個只有我們祖孫兩人才知曉的有趣故事中。可是如今雖然他的眼睛依舊明亮，笑容依然親切，卻沒有了我所熟悉的那些東西。

“你是誰？”爺爺握著我的手，問道。

“爺爺，我是亞歷克呀！”我忽然感覺鼻子酸酸的。

吃晚飯時，奶奶像照顧5歲的孩童一樣照顧爺爺。爺爺把餐盤中的肉吃光了，唯獨剩下了青菜，奶奶搖著手指發出警告：“把菜吃掉，否則不給甜點！”吃過晚飯，大家閑聊，話題談到了伊拉克，可爺爺忽然自言自語道：“今天天氣真好。”眾人一時語塞，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第二天，大家早早起床，準備去庫珀湖游玩，爺爺到壁櫥邊拿出長筒靴，我急忙掩上壁櫥的門，說：“爺爺，你和我留下來下棋，好嗎？”

爸爸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亞歷克，爺爺再也不能下棋了。”

“我能下棋！”爺爺說道，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等眾人離開后，我擺好棋盤，爺爺拿起一枚棋子，瞅了半天。“那是車，車走直線。”我告訴他，接著拿起象，“象走田……慢慢來，您很快就會想起來的。”

對弈開始，爺爺先走小卒子，嗯，開局正常。可是很快他就糊涂了，老是把馬和象弄混淆。每當爺爺犯錯了，我都耐心細致地把棋子的走法再講解一遍。

“我懂了。”爺爺回答。然而，事實卻是他還會犯同樣的錯誤。

“他們去哪了？”他問道。

“去爬山了。”

“咱們為什么不去？”

“咱們不爬山，你過去經常和我下棋，想起來了嗎？”

“亞歷克，帶你爺爺出去釣魚吧？”奶奶對我說，“順著門前小路走到河邊，那兒有一個水潭，可以釣魚，壁櫥里有魚竿。”

“我不會釣魚。”我說。

“沒關系，把魚鉤穿上魚餌，然后拋到水里就行了。你陪爺爺去那兒坐一會兒，對你們都有好處。”

“爺爺喜歡下棋。”我說，“他能學會的。”

“亞歷克，你愛爺爺嗎？”奶奶問我。

“當然愛了，你知道的！”我有些生氣。

“那就和他去釣魚。”

可是我沒聽奶奶的話，第二天、第三天也沒去。我腦海里一直想著：如果我能讓爺爺想起來怎樣下棋，我相信他能恢復全部記憶。可是到了第四天，我剛擺好棋盤，爺爺就直搖頭：“我不喜歡下棋。”

“不用擔心，亞歷克。”奶奶安慰我。

我強忍住眼中的淚水，站起身來走到廚房里說：“奶奶，魚竿在哪兒？”

我和爺爺坐在河邊的鵝卵石上，頭上烈日當空，腳下潭水清澈，魚兒在水中自由地嬉戲。爺爺打開釣魚的工具箱，穿上魚餌，然后投入水中。我也如法炮制了一遍。我們靜靜地坐了大約二十分鐘，沒有魚兒咬鉤。

“我們沒釣到魚。”爺爺說。

“是啊，爺爺，一條魚也沒釣到呢！”

“我有一個主意。”

“什么？”

爺爺沒有回答，他站起來，脫掉襯衣和長褲，只穿著短褲，之后跳進了水中。

他從水里看向我：“亞歷克，你會游泳嗎？”

“會。”他對我招招手，我也脫掉衣褲，縱身躍入水里。爺爺指著水中的魚兒說：“捉住它們。”接著，我和爺爺就在水里徒手捉魚。游了將近半個小時，爺爺不聲不響地上了岸，我跟著他。我們坐在石頭上，讓炙熱的陽光烤干我們的衣服。

“我愛風。”爺爺忽然說。

“我也愛風。”

“我愛太陽，我愛云朵，我愛水。”

“我也是。”

“我愛我的妻子，我的兒子、女兒，我愛我可愛的小孫子。”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所以就沉默了。爺爺察覺到了，問我：“你愛別人嗎？”

“當然。”

他撫摸著我的腦袋說：“很好。”之后頓了頓，“你是亞歷克，對不對？”

“是的，爺爺，我是亞歷克。”爺爺站起來開始穿衣服。當初我不愿到這里來，眼下卻有些舍不得離開了。

“爺爺，咱們把這兒當成咱們的秘密游樂場，每天都來這釣魚游泳，但不告訴別人，你看好不好？”我邊穿褲子邊柔聲對他說。

“咱倆的秘密游樂場，不告訴別人。”他說。

“不讓任何人知道。”我說。

“只有你我知道。”

“對，只有你和我。”我回應。

他想了想說：“好的，一言為定。”然后伸出無名指，我也伸出手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爺爺會心地笑了，眼睛又像以前那樣閃閃發亮了。

奇跡終于慢慢登臺了，只是它出現的方式與我最初設想的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