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榮
49歲的蘇爾科夫,曾輔佐葉利欽、普京、梅德韋杰夫3任俄羅斯領導人,被稱為是克里姆林宮的“灰衣主教”,以及俄羅斯“意識形態締造者”。他在2011年底由總統辦公室副主任,調任為政府第一副總理的消息,被俄新社評為當年“俄羅斯十大政治新聞”之一。
關于他將重返克宮的消息,近日成為眾人關注的重點。
8月20日,英國通訊社路透社報道中稱,“來自政府的消息稱,普京將任命蘇爾科夫為克里姆林宮經濟創新與發展顧問。”
路透社說,消息引自“親克里姆林宮的《每日消息報》”。不過,當下俄羅斯的本地媒體全部受國企支持,“親克里姆林宮”的說法,倒有點像刻意強調。
但蘇爾科夫卻在第二天否認了這則消息。“我從未論及創新助手、南高加索全權特使、遠東部長、斯科沃納米科技公司領導(諸如此類的職位)”
“有時候官員會處于某種目的,故意釋放假消息。有時候只是領導的試探,看看大眾反應如何,再決定是否下任命書。”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大學社科與國際研究院副教授史蒂芬·弗特斯科對《中國新聞周刊》分析說。
草根出身的蘇爾科夫,在1980年代中期,從莫斯科文化學院戲劇導演系退學,在莫斯科一家名為梅納捷普的民營銀行,做廣告和市場營銷,并很快隨著蘇聯解體后的大潮,投身金融。
1999年,葉利欽時代造就的許多金融寡頭正占據著政界高位,或與政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蘇爾科夫也憑借自己在俄羅斯銀行界的地位和影響,在金融寡頭、阿爾法集團老板弗里德曼的力薦下,“棄商從政”。

在蘇爾科夫的運作下,“統一”競選聯盟誕生,勢頭直逼當時風頭最勁的“祖國—全俄羅斯”競選聯盟。2年后,二者合并為“統一俄羅斯黨”,蘇爾科夫成為該黨的主要創立者和智囊,并成為總統辦公廳第一副主任。
就是在這個職位上,蘇爾科夫憑借在普京時期的出色表現,被稱為是“克里姆林宮的灰衣主教”。
蘇聯解體第一個10年后,動蕩的21世紀,東歐國家相繼發生“顏色革命”。普京很快意識到,美國也試圖從俄羅斯年輕人這里打開突破口,認為俄國面臨著一場新的“莫斯科保衛戰”。
蘇爾科夫被任命為此次“戰役”的“將軍”。作為總統辦公室第一副主任,他無疑是普京最信任的人之一。
不過,與梅德韋杰夫等普京的克格勃老友相比,蘇爾科夫獲信于普京,是因為他曾憑借敏銳的眼光,向葉利欽推薦普京為接班人,認為普京是最可靠的人。在2000年,俄羅斯舉行總統大選時,參加選舉的普京,雖已被葉利欽任命為代總統,但并不為大多數俄羅斯人所了解。
蘇爾科夫開始發揮輿論的作用。他安排記者對普京進行深度專訪,很快讓他們寫出了一本書:《來自第一號人物——與弗拉基米爾·普京的談話》。這本書介紹普京對俄羅斯轉型的果斷、強硬的施政理念,獲得了廣泛關注,讓使普京一下子成為俄羅斯的焦點人物。
蘇爾科夫“文藝青年”的老底,成為他主抓意識形態的另一優勢。他組織夏令營、創作說唱樂,將自己也塑造成“搖滾音樂人”。
2006年2月,蘇爾科夫在統一俄羅斯黨干部培訓中心直截了當地說:“俄羅斯當前面臨的一個主要威脅就是‘軟入侵要防范這種‘軟入侵,俄羅斯必須構建適合本國國情的政治體制和思想體系。”這段話的要義,實際上來自普京2004年見證烏克蘭年輕人的“橙色革命”時所發表的觀感。不久,這次談話被英文媒體認為是“普京上任以來的第一份思想宣言”。
那次談話中,蘇爾科夫還提出了一個重要的概念——“主權民主”。這個概念的意思是,西方模式的民主不適合俄羅斯,俄羅斯有適合自己一套的民主模式,就是主權民主。主權民主保留了國內主要的民主架構,但是給其增添了愛國主義、強國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新內容。
“主權民主已經成為一個合理而嚴格的術語——俄羅斯會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總有一天俄羅斯實現領導們所滿意的那種民主。”福特斯克說。
“在普京的第二個總統任期,以及梅德韋杰夫擔任總統的早期,蘇爾科夫提出的主權民主概念備受推崇。”英國肯特大學政治與國際關系學院院長理查德·薩克瓦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2011年12月27日,曾擔任俄羅斯主要政治經理人12年之久的蘇爾科夫離開了克里姆林宮,接替他總統辦公廳第一副主任位置的,是副總理兼政府辦公廳主任維亞切斯拉夫·沃洛金。時任總統梅德韋杰夫簽署命令,任命蘇爾科夫為負責現代化和創新政策的政府副總理。
在實行“超級總統制”的俄羅斯政治體系中,總理及其政府只是技術內閣,一切重要的內外政策都要經過總統的同意。外界普遍認為,這次調任,是由于蘇爾科夫對普京的反對者表示了同情,稱他們是“我們最好的人民”。
如今,薩克瓦分析說,普京開始同他產生矛盾,“他的政治管理方式顯然已經是多余,他的‘民主的國家主義模式被自由主義者和保守主義者共同挫敗。于是,他發現自己政治上越來越被孤立”。
薩克瓦認為,蘇爾科夫在梅德韋杰夫時代,還是有所成就。畢竟,他見證了俄羅斯的“政黨改革”。“但是他也明白了,政治僵局難以改變,好比俄羅斯這個國家意識到了自身的處境。”
的確如此。盡管梅德韋杰夫2011年10月批準,將政黨通過選舉進入國家杜馬的得票率門檻從7%下調至5%,并預計在2016年的議會選舉中就正式實施;還規定了一系列政黨建立會降低門檻的措施,但基本是形式主義。新的政黨成立,依然繞不開繁冗的審批過程,在全國大部分地方開設辦公室的規定,更是讓新政黨難以達到要求。
梅德韋杰夫的另一理念,是加強各階層的參政議政機會。由官員和商人、文化界人士、社會活動家和記者組成的團體將轉變為一個長期的咨議機關,而該機關的積極分子還將在新的國家政權機關中任職。
但人人都知道,官員自然來自政府,商人和記者基本靠國企和國企負責的媒體吃飯,文化界人士、社會活動家的定義,最后還是得由政府來規定。
福特斯克認為,一切都像是蘇爾科夫親手種下的果樹所結出的果子。“蘇爾科夫喜歡設置各種運動和團體,只要是按照基本的游戲規則行事,就歡迎廣泛的參與。”
5月8日,俄羅斯總統官方網站發布了一則簡短的總統令:“根據俄羅斯憲法第83章第五款,尊重其本人的意愿,解除蘇爾科夫·弗拉季斯拉夫·尤里耶維奇的俄聯邦政府副總理和俄聯邦政府辦公廳主任職務。此命令自簽署之日起生效。”
在從克里姆林宮調任內閣近2年后,蘇爾科夫仕途暫停。
直接原因,似乎是此前一天總統問責會議上,蘇爾科夫同普京的爭吵。那次會上,總理梅德韋杰夫也同普京有所爭執。由于受國際油價下跌影響,俄羅斯經濟持續低迷,普京將責任歸咎為政府的“不負責”。
蘇爾科夫被認為是政府的替罪羊,在不久后,梅德韋杰夫也首次在媒體上公開談論自己可能會退休的打算。
真正的原因,或許并非如此簡單。“蘇爾科夫說,他大概兩年前就考慮離開克里姆林宮了。”薩克瓦說,那正是他調任副總理前后,也是2011年底俄羅斯人對杜馬選舉和普京的抗議前后。
先是總統總理間互相提名。2008年,梅德韋杰夫還推動杜馬(俄羅斯議會)對憲法的修改,下屆總統的任期將從4年延長至6年。
民眾的不滿,很快在12月份的杜馬選舉中表現出來。盡管進入國家杜馬的4個政黨沒有發生變化,但各自議席比例發生了變化。第一大黨統一俄羅斯黨失去了憲法多數,獲得的席位從的315個減少至238個。共產黨大大增加了自己的存在,席位從原來的57個增加至92個,如此一來,為了通過憲法法律,統俄黨必須與其他黨派結成聯盟,以湊足300個投票。
不單如此,認為選舉涉嫌舞弊的群眾,開始了一系列抗議集會。集會很快從抗議舞弊,轉為抗議“獨裁者普京”。
福特斯克分析蘇爾科夫離開的真正原因,“我猜想,事關抗議。我不認為他和抗議者站在一邊,但很明顯他不喜歡普京對抗議者的強硬路線。”
俄羅斯外資英文報紙《莫斯科時報》的記者約翰·赫爾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的評價很不客氣,“蘇爾科夫曾享有很過高的評價,他自己資助的媒體夸張地稱頌他的重要性。這是侍臣們的職業病。當蘇爾科夫的權力與能力不相稱的時候,當然也就是離開的時候。”
普京果然如西方媒體所言,只任命他周圍有限的追隨者嗎?
“每個政客都會任命自己所了解和信任的人。但是聰明的政客并不限于身邊的人。普京也很聰明,他任命的人,有相對廣泛的來歷和觀點。或許,最近的任命范圍有所限制,因為他感到威脅很大。” 福特斯克認為。
“如果有一天,普京不得不把蘇爾科夫請回來,說明這個政治體制已經瀕臨破產。”薩克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