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雨晨
4月9日, 23歲的上海財經大學畢業生萬廣道決定要去搶銀行。
第二天上午9點,萬廣道坐出租車到達廣蘭路地鐵站,然后步行近兩公里,到達張江路、建中路口的工商銀行張江支行。
他戴著口罩、棒球帽。此時上海已有新型禽流感H7N9病毒出現,但并未引起過度防護,因此這身裝扮使他在街上顯得有些突兀。這也成為后來警方尋找、追蹤他的顯著標志。
11點01分,萬廣道沖入銀行大廳內相對獨立的VIP客戶房間,把刀架在兩名女顧客之一的脖子上,左手扔給銀行柜員一個紅色環保袋:“往里裝錢,給你30秒時間。”
僅僅13小時后,警方在他住的出租房中將他抓獲。負責審訊的警官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這是他入行30年來上海第三起搶劫金融機構案,誰也沒想到,作案者竟然是一名年僅23歲的名牌大學畢業生。4月22日,萬廣道被上海市浦東新區檢察院正式批捕。
搶劫案發后,萬廣道父母趕到上海。
這是他們第三次到上海。
萬廣道的母親還記得,她第一次去上海,也是兒子第一次出遠門。那是2007年9月,萬廣道考上了上海財經大學,她陪著兒子從泰安輾轉十幾個小時火車到上海財經大學報到。晚上,母親用宿舍里的四張凳子拼成一個鋪位,住了兩夜。
第二次,已是5年后的2013年春節,萬廣道大學畢業留在上海已近兩年。同學租住的二居室在春節期間空了出來,于是父母一起來上海陪兒子待了6天。
第三次,僅僅相隔一個多月。這一次,心急如焚的萬家父母生平第一次坐了高鐵,原來需要11個小時的行程縮短至3個小時。但他們沒能見到兒子。
坐在山東省泰安市一處城中村的出租房內,兩位不善言談的瘦削老人,似乎籠罩在一種灰蒙蒙的氤氳中。房間只有不到20平方米,月租金200元,屋里僅有的床、桌椅均屬于房東,廁所為6戶共用,洗澡只能去公共浴室。泰安的冬天氣溫接近零下10度,屋里卻沒有暖氣,萬廣道的父親說,有時候早上起來,暖瓶里的水都凍上了。

萬父是80年代初的大專畢業生,后自學拿到大學本科學歷,分配到新泰市一家國企肉聯廠工作。但工作不到5年后,1987年,他因下腔靜脈阻塞綜合征(一種慢性心血管疾病)動了一次大手術,此后基本喪失了勞動能力。
萬父記得,自己一輩子從肉聯廠拿到的正式工資,最高是110元,這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全部收入。1993年,萬父停薪留職,此時,他已從廠里借了幾千塊錢生活費,這筆欠款在當年屬天文數字。2009年,肉聯廠正式破產,收購方給所有職工補齊了15年社保,但萬父要等到60歲才能開始領取養老金,這一天距離現在還有整整9年。
不過萬父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很多。他蠟黃著臉,坐在床邊,用很重的口音不停地重復“該賬(欠賬)”。由于疾病,無論坐臥,都會壓迫神經,導致他不停地變換姿勢。
1993年,萬父停薪留職時,萬廣道3歲。全家的生活壓力隨即轉移到母親身上。萬的母親初中畢業,農村戶口。1990年代初,在計劃經濟尚未被打破的山東,她幾乎不可能找到一份正式工作。
這20多年,萬母先后打過十幾份工,大多和食品有關,做得最長的一份工作,是擺了八年的早點攤,辛苦不說,收入也不高,后來她又嘗試過賣菜、凍肉加工等小生意,最后都血本無歸,再加上丈夫連綿不絕的醫療費,經濟黑洞越來越大。
萬家曾有一個肉聯廠分的房子,2007年時賣掉了。也是在這一年,萬廣道考上大學,離開山東,從此萬氏夫婦倆只能在新泰的城中村里賃屋居住。
賣房所得一共十幾萬,是萬家幾十年來得到的最大一筆資產,但馬上就投入到債務黑洞中去。時至今日,他們還有近20萬負債。
萬母仍穿著1990年代款式的衣服,她已想不起這個家庭開始負資產的準確時間。“這些年一直就是這么過來的,東挪西湊,到處借錢還舊債,一直混到現在。”
兩年前,全家從新泰搬到泰安市。萬母對《中國新聞周刊》說:“能借的我們都借過了。到泰安來,也是因為這里認識我們的人少。”
親戚里最能掙錢、也是最經常借錢給萬家的人,是萬廣道的舅舅。他今年49歲,仍然在甘肅下井做煤礦工人,每月能有穩定的五六千元收入。很長一段時間,萬家的生活費,萬廣道上大學期間的生活費,都由舅舅靠在井下挖煤接濟。 每年寒暑假萬廣道回山東時,也是住在舅舅家里,因為自己家里實在安排不出容身之地。
三年前,萬母開始參與一家保健品公司的銷售。該公司的營銷模式以消費者發展下線的方式展開,下線延展得越多,上家獲利越豐,和傳銷頗為類似,因此很受爭議。但在20年間,這似乎是萬家經濟上的唯一一次翻身機會,因為它不需要本金,萬母辛苦經營,收入雖不穩定,每月可有2000至4000元收入。她對這家公司抱有真誠感激,甚至害怕自家的事情影響公司的聲譽,希望記者不要寫出它的名字。
除了這家公司,他們的另一個希望,就是萬廣道。
萬廣道出生于1990年,隨母親自小是農村戶口,在農村和祖輩一直生活到上學的年齡,家里才湊錢把他的戶口轉入城市。
母親說,萬廣道小時很乖,從小家里連電視機都沒有,他都是到鄰居或者同學家里看電視,但從來不要求什么。十幾年里,她只給廣道買過一個籃球。這就是萬廣道十幾年來擁有過的唯一的玩具。
熟悉萬廣道的人都說,他非常聰明。他的中學同學在案發后對媒體評論,萬廣道當年是“神一樣的人物,無法超越”。萬家父母說這個評論有些夸張,但萬廣道的成績確實一直名列前茅,從沒讓父母操過心。父母也讓他安心讀書,不必做家務,也不必操心家里的狀況。
僅有一次波瀾,發生在高二。萬廣道和班上一個女孩談戀愛,成績從全班第一掉到第八。老師和家長嚴肅介入,很快,萬廣道又恢復到全班第一。
山東省的教育以嚴苛、高強度著稱,父母記得,萬廣道高中三年都是早上6點到校,晚上10點才回家,直接上床睡覺,不要說幫家里做家務,和忙于生計的父母連面也照不上。他在上海財經大學的同學還記得,萬廣道曾羨慕地說起,上海學生沒經歷過早自習晚自修,一周上六天半課那種“苦不堪言”的生活。
2007年,萬廣道以全班第一,全校20多名的成績考入上海財經大學統計與管理學院。也許是對長久壓抑的有意報復,萬廣道大學期間幾乎不上課,大都是中午12點起床,絕大部分時間是在宿舍里打電子游戲。這位同學向《中國新聞周刊》感慨:“他的性格是悠悠然的,考試前也不著急。但他的確聰明,突擊一下都能及格。當然成績是中等偏下。”一位同班女生還記得一起玩桌游,萬廣道的算路異常精準。
在萬家父母與萬廣道的大學同學眼里,萬廣道是兩種不同的人。父母覺得,萬廣道隨和可親,對誰都有說有笑,而他的大學同學卻都認為萬廣道很“悶”,話很少,總是連續幾個小時趴在電腦前。而萬廣道對自己的評價是:“我是屬于遇到什么困難,或者自己有什么不開心的事,自己想得多一點……更多的想法是有困難自己承擔,因為我是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一個人相處更多一點,可能也是一種習慣……小時候被年長一些的孩子欺負,我一般都不跟父母說,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萬廣道不認為自己內向,“我只是不是那種一見人就高談闊論的人”。學習成績好,乖,是他在大學之前的標簽,“我最大的違規就是上課時說話。”
但在大學同學眼里,萬廣道“幾乎沒有特點”。同宿舍的同學甚至無法回想起任何印象深刻的事兒,也從來沒聽他提起有什么理想。提到家里情況時,萬廣道只說父母是“做生意的”。
2011年,萬廣道大學畢業,3年前開始的金融危機漸有緩解跡象,就業形勢并不太差。從專業角度來說,統計學學生大多以進入金融機構為第一選擇。
“但上海本地的金融機構一般偏向招上海本地學生,而且往往要靠關系才能進。四大(指世界上著名的四大會計師事務所)那樣的外資機構,對英語要求很高,上海學生往往也更有優勢。”萬廣道的同學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于是,雖然在制度設計中,不因戶籍而有歧視,但在結果上,萬廣道的出路并不寬廣。
這位同學還發現,上海的學生因為在父母身邊,往往會有一些長期規劃,無論是考研還是出國,都早有準備,畢業時就已可見分曉。但萬廣道的人生是沒有規劃的。大四時他也曾計劃考研,但似乎并沒有準備,最后是否上考場也沒人知道。大四的實習單位,也是由同學介紹的。畢業后,他去了一家咨詢公司。
大學和專業的選擇,是萬廣道在舅舅的同學建議下自己決定的。前輩的意見是,財大畢業前途好,將來收入高。萬家父母也承認,無論是家里,還是萬廣道自己,對未來并沒有明確規劃,也沒有特別的興趣愛好,“只想從事高收入的工作”。
萬廣道父母向《中國新聞周刊》記者感慨,從來只想讀好書就能有好前途好工作,卻沒有想到這條路已基本不通。如今看來,也許當年學一門技術,做個高級藍領,路還寬一些。
不過,離家幾年來,萬廣道已逐漸習慣了上海,他要留在上海。除此之外,似乎也別無他法,一無所有的家庭既不能幫他聯系對口的工作,甚至連一張床都不能提供。
萬廣道最終選擇了一家B2B咨詢公司,他的職責是與國外客戶洽談展會項目,工作中要大量使用英文,“比較鍛煉人”。由于有時差,他不得不經常加班到凌晨,周末還要趕報告,收入是3000元底薪加上項目提成。后來面對記者時,萬廣道承認這份收入基本能讓他滿意,與同屆畢業的同學狀況差不多,但“實在是太累了”。以他大學畢業后上海的租房價格而言,每月至少1500元的房租,再加上吃穿用度,也剩不下什么。
半年后,在母親的建議下,他加入了母親參加的那家保健品公司。一位大學同學說,萬廣道似乎一直沒有從大學的“散養”狀態中走出來,面對畢業之后的生計壓力,高強度的工作環境,他好像從來沒有適應。這家公司不必坐班,倒是符合他的需求,所以能感覺到他宅在家里的時間越來越多,尤其是周末在網絡游戲上總能看到他在線。
萬母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因為欠了這么多錢,我的人脈已經斷光了,只能在街上一家門店一家門店闖進去推銷。”以此方式,萬母能獲得每月三四千元的銷售收入,這使她相信這家公司的前景,并把兒子帶進這個圈子。
萬廣道的同學曾聽他提起過,曾去醫院、診所跑業務,業績不詳。但同學們可以感覺到,加入這家公司后,萬廣道的收入狀況明顯不如在咨詢公司時,最后不得不向家里開口。母親證實,曾給他寄過1000多塊錢,不過到2012年下半年,萬廣道似乎“逐漸上路,開始有收入了”。
父母不知道,萬廣道此時已開始重復父母的老路——舉債。萬曾向一位家境較好的同學借了5萬元,目標是開一家那個保健公司的門店。不過,這次創業計劃沒有實現,錢也被花光了。此后,他又向另兩位同學分別借了5000元和2000元。案發時,他還有約1.58萬元的信用卡欠款未還。此外,萬廣道在大學時申請了助學貸款,4年共計2.4萬元,按規定,應在畢業后開始償還。
同學們都說,萬廣道好面子,聚會時常常主動問別人近況如何,但絕口不提自己,向同學們借錢,他的理由多是“有投資需要”,因此,大家并不知道他的具體生活狀況如何。
2012年11月,萬父舊疾發作,因為心血管原因,雙腿腫脹至原來的一倍粗,送入當地醫院,醫生直接安排住院,但萬的父母一口拒絕:“哪里住得起?!”最終,打了七八瓶點滴后,回家調養。
事后,母親和萬廣道通了一個很長的電話,道出了家里經濟的真實狀況。“以前都是瞞著他的,怕給他壓力。”母親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那天我挺激動的,說了很多,希望廣道能幫家里還債了。”她至今對這個電話無比后悔。
萬母說,萬廣道在電話中并沒有激烈的反應,只是和母親約定,春節后就去找工作,把保健品銷售作為副業,花上兩三年的時間,努力把家里的債務消化掉。萬廣道沒有告訴母親,他自己此時也已是赤字高懸。
萬廣道此時的生活還面臨著另一個危機。高中時的女友大學畢業后為他來到上海,但斷斷續續維持了8年的感情,終于走到盡頭。
后來在看守所里,萬廣道告訴提審警官,兩人分手并沒什么大沖突,只是一些生活瑣事,如萬廣道沉溺于游戲不做家務,引起口角。女友的工作和住地都在浦西,兩人每周只有周末能見面,但這一天的期盼,逐漸被瑣碎的爭執充斥,最終漸行漸遠。女孩主動提出分手,并離開了上海。
分手后,萬廣道在胳膊上文了兩處文身:一是羅馬數字14,是女友的生日;另一處是英文“愛、信念和勇氣”,萬廣道說,這是自己生活中最缺乏的東西。
母親一直在擔憂兩個年輕人的事,春節到上海時還問兒子:家里境遇如此,女方是否知道?又能否接受?兒子回答:已經分了。為什么呢?廣道冷冷道:不要問了。
這個春節是一家三口最后一次相聚。父母都記得,萬廣道很悶,話不多,一家三口只是坐地鐵逛了逛南京路,看了看外灘,“什么都沒敢買,也不敢在外面下館子,飯都是自己在家做的”。
4月9日,萬廣道一筆5000元的同學債務到期,這一天也是信用卡上1.58萬元欠款到期日。同學并沒有催賬的意思,還發了短信告訴他:手頭緊的話不著急。萬廣道卻回了個電話:明天下午給你現金,因為網銀一次只能轉賬2000元。
此后,萬廣道便再無消息。這位同學再看到他,是在電視里。
萬廣道一直說,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有了搶銀行的念頭。那是4月9日中午突然迸發出的想法,之后,他便一直開著電視坐在出租屋中,直至深夜。
他并沒有仔細謀劃,只在地圖上看了一下路線,甚至沒有到現場踩點。半年前,他曾在這家銀行門口的 ATM機上取過錢,但從未踏入銀行大廳,選擇這里,是因為“這一片比較熟”。他甚至沒有計劃搶多少,搶到之后怎么用,準備過程粗略而倉促,就和他大學時代參加考試一樣。
4月10日上午9點,萬廣道坐出租車到達廣蘭路地鐵站,然后步行近兩公里,到達張江路、建中路口的工商銀行張江支行。他戴著口罩和棒球帽,此時上海雖已有新型禽流感H7N9病毒出現,但戴口罩的人并不多。
不過沒有人注意到他。進入銀行之前,萬廣道先走進了門口的ATM機處,鎖上門,在里面待了將近20分鐘。事后他告訴警方,他心里還是害怕,期待通過獨處平穩情緒。事實上,從到達銀行門口,到跨進銀行正門,萬廣道花了近一個小時,進入銀行后,又在大堂里等待了40分鐘,才正式實施搶劫。
11點01分,萬廣道沖入大廳一側VIP客戶專用的小房間。當時里面有兩名女顧客。萬廣道把一把總長約20公分的水果刀架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左手扔給銀行柜員一個紅色環保袋,口中喊:“往里裝錢,給你30秒時間。”
他一邊等待,一邊數數,因為緊張,數到9后,他直接跳到了12。
警方后來問他,如果柜員不給你錢怎么辦?萬廣道回答,按他看電影、小說的感覺,威脅一名顧客的情況下,柜員是會給的。所以,他沒想過如果遭拒絕,該采取怎樣的行動。
的確,柜員按他要求,一摞一摞往里裝了一些, 就把口袋遞了出來,萬廣道于是放開了女顧客,抓起袋子退出VIP間。考慮到VIP顧客的私密性,銀行對VIP做了很好的隔音,大廳對里面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不過,柜員在裝錢的過程中,也撥動了安裝在桌子下面的與警方聯通的警報。萬廣道放走顧客后,更是警報大作,一位男柜員和保安高聲叫喊著追了出來。
聽到警報聲,萬廣道發足狂奔,卻摔了一跤,銀行工作人員與圍觀群眾逐漸趕上,一位見義勇為者用自己的皮帶打掉了萬廣道手中的刀,大約跑了500米后,萬廣道和追兵都有些體力不支,雙方僵持在張江實驗中學學校門口。
這時,迎面開來一輛轎車,萬廣道一把將錢袋扔進轎車的副駕位置,這個動作吸引了追兵,以為他有策應,大家奔著轎車而去。萬廣道得以逃脫,上了一輛出租車。直到此時,他都不知道袋子里有多少錢。
在出租車上,萬廣道并沒有給出明確的目的地,只是讓司機往前開,到路口就隨意指一個方向。他已近崩潰,開始嘔吐。司機極為厭煩,讓他下車去吐。他在浦電路世紀聯華超市旁下車,走到路邊的小樹林里,繼續嘔吐。
審訊萬廣道的警官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這是他入行30年來上海第三起搶劫金融機構的案例。浦東警方先后動用上百警力排查。在偵破中,最重要的手段是沿路的監控攝像。
世博會后上海的監控系統在硬件上已屬世界領先水平,密度大——僅在萬廣道逃跑的前500米中,就有明顯可見的攝像頭5個;且各區指揮部都有圖像甄別專業人員,僅浦東一區就有近百人。
萬廣道的行蹤因此很快浮現。15分鐘后,萬廣道走到樹林外,丟掉了接嘔吐物的棒球帽,上了第二輛出租車。再次出現在攝像頭中時,萬廣道已脫去了外套和口罩,換上一頂鴨舌帽,原來背在外套里的雙肩背包露了出來,同時露出的還有一件帶兩條白杠的藍色運動服。萬廣道的母親看到錄像后說,這件衣服還是萬廣道上高中時買的。
但他的牛仔褲和運動鞋沒有換,也保持著之前的走路姿態——兩手插在牛仔褲兜里,雙臂夾緊,這最終讓警方將其鎖定。再次上出租車后,萬廣道徑直回家。這個普通的浦東小區,多被群租出去,租客年齡大多和萬廣道年齡不相上下。萬廣道所在的這一套間,被隔成三個單間,各有獨立的衛生間,以及防盜門。
萬廣道不知道,直到他所在的單元門口,他的行蹤被一個接一個攝像頭記錄了下來。當然,這一系列排查、甄別和追蹤耗費了巨大的人力。最終鎖定萬廣道及其住處,是在4月10日傍晚。安排布控,通過物業錄像確定萬廣道未再離開后,警方開始了上門排查。
4月11日凌晨0:30分,距離案發13小時,萬廣道在出租屋中被捕。整整一天沒吃飯,經歷了體力大消耗,以及強烈的精神刺激,回家后,他采取了自己一貫的排解壓力方式——睡覺。
上警車以后,萬廣道還想吐,說話支支吾吾。警察問他:“你覺得自己傻嗎?”
“傻。”
警察:“后悔嗎?”
“后悔。”
“后悔什么事?”
“搶銀行。”
說到這里,警車正好路過案發的銀行,萬廣道當即指認了現場,很快全盤招供。他說,他預想不會有人追蹤,能很快逃出銀行,消失在人群中,但追趕和長距離逃跑打亂了計劃。
他當時已感到會被抓住,因此想第二天去自首,未料警察當夜就找到了他。
面對最初提審的警官,萬廣道曾說,搶銀行是因為恨,但后來,他推翻了這個說法,“可能還到不了恨的程度,就是比較郁悶,比較壓抑,有種心里有話說不出來的感覺……”
負責此案的浦東新區檢察院潘國興檢察官對《中國新聞周刊》說,萬廣道的搶劫屬既遂,根據刑法263條,搶劫金融機構,或搶劫數額巨大者,均判處有期徒刑十年以上。“數額巨大”是指2萬元以上。萬廣道搶劫共10萬元,雖然沒顧上看一眼,但上述兩條都已完全符合,故十年有期徒刑恐怕是此案的底線。
(感謝上海電視臺《七分之一》節目組對本文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