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城

陳穎

如果不是作為麥泰奧拉的門戶，希臘的卡蘭巴卡恐怕還是一個無名小鎮。

從雅典乘火車到這里只要5個多小時，卻讓我感覺像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跟喧鬧繁華的雅典相比，這里安寧純凈得像世外桃源。

卡蘭巴卡的火車站很迷你，月臺和街道似乎沒有分界線。下了火車沒走幾步，我便發現自己已經穿行在小鎮主街上了。眼前的小鎮依山而建，有著脈絡清晰的小街小巷，一座座火柴盒似的民居錯落有致，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我們的目的地是卡蘭巴卡鎮兩公里外的卡斯特拉奇村，那是最挨近麥泰奧拉的村莊。從卡蘭巴卡一路走去，我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這個山腳下的美麗鄉村。

這里沒有旅游區的車水馬龍，也聽不到嘈雜人聲，一大片民居靜悄悄的。幽靜的小路兩旁，最熱鬧的是怒放枝頭的鮮花。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一個綠色庭院，爬滿三角梅，大小盆栽都開著花。葡萄藤架下的院落中，老人三三兩兩閑坐聊天。

我們入住的家庭旅館是一幢獨門獨戶的民居，主人是當地一對老夫婦。庭院四周種滿了玫瑰花，手繪壁畫和手工制作的陶瓷燈裝點著每間客房，二樓客房連接著一個看得見風景的大陽臺。

徑直走出去，無需抬頭，立刻被逼近跟前的“巨石陣”震住了——一大片拔地而起、擎天而立的巖石，好像如來佛的五指山，一根根扎進山谷，給整個鄉村投下山巒的陰影。

按照地質學家的說法，大約1000萬年前，這里是一片內陸海，麥泰奧拉的奇石尖峰正是海底的沉積巖。后來地殼運動將沉積巖抬出水面，再加上風雨的千錘百煉，最終造就了這片巨石陣。

不過古希臘人還有一種浪漫的說法，認為這些巨石是上天的禮物——傳說眾神之王宙斯有一次大發雷霆，怒不可遏地往希臘塞薩里亞平原投擲了一堆亂石。

雖然早已在張家界見識過砂巖地貌的神奇，還是始終無法想象，希臘人竟能在“乾坤柱”上安家——那些站在巨石頂上的懸空修道院，到底有著怎樣的傳奇？

據說，麥泰奧拉的故事至少可以追溯到11世紀。隱遁的修士尋到這里，靠木梯和繩索爬上陡峭的懸崖，棲身在天然巖洞內，祈禱、贊頌和懺悔。

14世紀中期，來自希臘北方的修士阿塔那西奧來到這里，并在通天柱般險峻的山峰頂上興建了第一座巖石修道院。每當云霧繚繞時，雄踞高處的修道院就像懸浮的天空之城，因此他將其命名為麥泰奧拉（Meteora，希臘語“懸在空中”的意思）。

難怪美國重金屬樂隊林肯公園用它為自己的第二張專輯命名，因為希望他們的歌“能夠達到這個名字所能體現出的高度”。結果，這張專輯一上榜，就占據了英國和美國銷售榜第一，總計在全球狂銷1600萬張。

修道院之所以建在峭壁禿石之上，不能忽視當時一個特殊的歷史背景：14世紀的拜占庭帝國日漸衰落，難以抵抗強悍的土耳其穆斯林軍隊的入侵。為了躲避戰亂和宗教沖突，希臘東正教的修士們紛紛逃進深山，尋找安全避難所。

這跟土耳其卡帕多西亞的基督徒有著何其相似的命運！只不過，那些基督徒選擇躲進地下，修筑了規模宏大的“地下城”；而希臘修士們則被“逼上梁山”，建成了天空之城。

在麥泰奧拉的黃金時期，這里誕生過24座修道院，聚集了上千名修士，并一躍成為塞薩里亞地區最權威的宗教中心和希臘的東正教圣地。當年，連塞爾維亞皇帝Symeon Uros也追隨阿塔那西奧修士而來，拱手將所有財產贈與大麥泰奧拉修道院（后麥泰奧拉成為這一帶巖石地貌的總稱，同名修道院則被稱為大麥泰奧拉），并做了一名修士。

從17世紀開始，麥泰奧拉日漸衰敗，曾經金碧輝煌的教堂也年久失修。

如今仍有6座修道院保持原來的風貌，并作為博物館開放。1988年，麥泰奧拉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名錄，成為自然和文化雙重遺產。

由于新修了盤山公路和石階小道，如今行走麥泰奧拉已經不再艱難。我們在迷宮一般的山谷里，尋找著修道院的蹤跡，總在轉角處、回首時，不經意間發現它們的身影：這些古老的修道院在各個山頭傲然挺立，遙遙相望，借山造勢，與大自然渾然一體。

在1981年的007電影《最高機密》中，羅杰·摩爾有場令人心驚肉跳的登山戲，拍攝地就在麥泰奧拉的圣三一修道院。中世紀的修士們，不正像007一樣鋌而走險嗎？每天靠木梯和繩索爬上山頂，一斧一錘地打造出懸空修道院。與其說，麥泰奧拉是建筑的奇跡，還不如說是信仰的奇跡。

或許正因為如此，二戰時納粹德國的轟炸把山腳下的卡蘭巴卡鎮夷為平地，但山上的眾多修道院卻躲過了浩劫。

如今的麥泰奧拉，雖然修筑了專門的游覽道，但還是不易得其門而入。每一座修道院，都連接著曲折隱蔽的山路：有時沿著陡峭的石階盤旋而上，有時要迂回到山峰背后攀爬；有時甚至要穿行山洞，小心翼翼地跨過架在懸崖峭壁上的小橋，再走過一段巖石上開鑿出來的長階，才能吭哧吭哧地爬上通往修道院的山門。

這些修道院清一色紅頂白墻，結構大同小異，大麥泰奧拉是其中最高也最壯觀的一座。它矗立于海拔613米的山峰之巔，庭院正中是一座圓頂教堂，高24米，寬42米，有著12邊形的拱頂，被看做拜占庭建筑中的精華之作。

最讓我好奇的是儲藏間那些粗陋原始的用具，有修士們釀酒用的木桶，還有當年留下的絞盤、繩索、網兜、吊籃之類的交通工具。據說，最早的修道院靠架梯子上下，后來改用纜索升降。雖然現在有了石階小道，但纜索依然被修道院用于運送貨物。

我試著把網兜放置在繩鉤上，然后推動絞盤。嘿，這玩意還真管用，網兜立即下降了！順著網兜往下看——天哪，萬丈深淵！我嚇得趕忙退出門外，在庭院里作了一次深呼吸。

清涼的山風吹來，頓感豁然開朗。綿延起伏的山巒和炊煙裊裊的村莊匍匐腳下，此時我仿佛頭頂藍天，置身于天堂。

跟看門人聊天，得知這座修道院現在還有10位留守的修士。“他們用網兜和吊籃上下時，萬一繩子斷了怎么辦？”

看門人看看我，笑了：“別擔心，上帝在呢！”

小貼士

1.雅典Larissa火車站每天有火車往返卡蘭巴卡。

2.每個修道院的門票都是2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