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失業 迷思與現實

歐盟（EU）的政策制定者及媒體突然間發現，年輕人失業成了一個大問題。歐盟專門為此召開了一次峰會，今年早些時候，歐盟的領導人們還鄭重批準了“年輕人保障計劃”（Youth Guarantee Package）。每當披露不斷攀升的年輕人失業數字，都會得到媒體的廣泛關注。然而，仔細研究過這些數據之后，尤其是從更為長期的角度看，就會發現，大部分歐洲國家實際上并不存在年輕人失業問題，而是存在更為普遍的勞動力市場問題。而且，歐洲一些國家，比如德國，根本沒有任何問題，而另一些國家，比如西班牙和意大利，則必須重新審視其勞動力市場結構。

統計數據怎么說？

關于年輕人失業統計數據，官方涵蓋的是15歲至24歲的人群。然而，這一群體包含兩個具有截然不同特點的子群體。

一個是15-19歲的“少年”群體，他們多數應該還在上中學。當然，許多少年人在上學的同時會從事兼職。但是，任何早早輟學、在這一年齡階段就謀求全職工作的人，即使在經濟景氣時也會面臨困難。因此，他們帶來的不是周期性的年輕人失業問題，而是長期性的問題，而這一問題是由教育系統的失敗造成的。幸運的是，提前輟學的人數一直在減少。如今，歐洲“只有”15%的少年人離開了學校。2011年歐洲教育的總入學率為85%，高于1998年的76%。

另一個子群體是20-24歲的人群，他們的失業更令人擔憂。因為“20歲出頭”的人通常已經完成了高中教育，但如果他們正在謀求全職工作，則已經決定不進入大學（當然也有一些人此時已經完成了大學教育）。這些年輕的勞動者完成了學校教育，意味著他們擁有一定的技能 —不論是技術性的、專業性的或是一般性的，取決于他們所接受的教育類型。高失業率作為一種周期性現象，對于這個年齡的群體來說可能更成為問題。

而且，對失業數據的大量關注在很大程度上具有誤導性。在歐洲，平均只有五分之一的年輕人口進入勞動力市場，不論處于失業還是就業狀態。只有在丹麥、德國、荷蘭、奧地利和英國，年輕人的經濟活動率高于30%，在這些國家，接受教育的同時從事兼職工作的現象十分普遍。2008年之后，所有國家的經濟活動率都有所下降。許多“受挫”的勞動者似乎離開了勞動力市場，要么回去接受教育，要么什么也不做。

之所以會造成誤解，是因為50%的年輕人失業率并不意味著年輕人口中有50%都處于失業，而是希望工作的年輕人中只有一半找到工作。以西班牙的實際情況為例，如果年輕人中只有40%的人想要工作，那么50%的年輕人失業率意味著年輕人中20%的人有工作，20%的人失業。余下60%的年輕人根本就沒有在找工作。

因此，勞動力市場的專家認為失業“率”（unemployment rate）是一個具有潛在誤導性的指標。人們不應關注失業率，而應關注失業“比率”（unemployment ratio），后者是指失業人口占相關總人口的比例。

與聳人聽聞的超過50%的年輕人失業率相比，如果觀察的是失業比率，整體形勢就沒那么嚇人了，即使考察的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亦是如此。

不過，為了更多地從相對的角度考慮年輕人失業問題，還應該考慮年輕失業人口占總失業人口的比例。這方面的數據令人吃驚：在這一問題占據最多頭條的國家（希臘、意大利），年輕失業人口僅占總失業人口的不到四分之一。而從這個角度看，年輕人失業問題更嚴重的是瑞典和英國，這兩國的年輕失業人口占總失業人口的比例接近40%。（圖1）

實際上，幾乎在所有國家，失業人口仍然主要由正當壯年的勞動者構成。25-54歲人群占總失業人口的三分之二，其中男性勞動者的失業狀況尤為堪憂。從失業持續時間來看，還有一個至少與年輕失業者一樣大的失業人群：長期失業者。在2012年已經至少連續兩年處于找工作狀態的人，占總失業人口的五分之一。如果年輕人失業問題之爭主要是擔心他們成為“迷失的一代”，那么長期失業人群顯然切實存在這種危險。（圖2）

經濟學研究的是如何有效支配有限的資源。因此，政治人物面對的真正問題，是他們是否應該將時間和公共資金花在年輕人失業問題上，而不是花在所有其他失業人群上。一名失業的少年對社會造成的損失大于一名失業的成年人么？這位成年人很可能是全家唯一的收入來源。按照少年人產生的增加值來衡量，其失業造成的損失可能遠遠低于成年人。因此從純粹的經濟學角度，人們可以認為年輕人尤其是少年人的失業問題，實際上不如“壯年”勞動力失業問題重要。而且，年輕人，甚至包括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還可以選擇繼續接受教育，從而提高未來的賺錢能力，而對年紀更大的人而言，繼續接受教育就不是什么現實的選擇了。

另外，從更長期的角度看，當前的情況并非首次發生。自20世紀90年代末以來，年輕人失業率（20-24歲）與壯年失業率（25-49歲）之間的比率，令人難以置信地保持不變。在歐洲的每次衰退中，年輕人失業率的上升幅度都高于總體失業率。

為什么與壯年勞動力相比，年輕人處于劣勢？原因有二：一是年輕人屬于“最后被雇、最先被炒”的人群，或者最后被雇，且只簽署不再續約的臨時勞動合同；二是年輕人是首次進入勞動力市場，而眼前卻只有很少的新工作機會出現，加之缺乏經驗，他們無法成為理想的候選人。在經濟周期的任何階段，這種情況都是存在的，只不過當前衰退導致勞動力市場嚴重惡化，從而使這種情況加劇了。

結論

支持針對年輕人失業制定專門政策的人辯稱，年輕人需要保護，以免陷入“迷失的一代”的危險。但經過對數據的仔細分析，可以看到，年輕人失業問題與總體失業問題沒什么不同，都是由經濟衰退造成的。長期失業者不論處在什么年齡，都可能失去有價值的技能。而且，年輕人至少還有可能繼續接受教育以獲得新技能。任何針對年輕人失業問題的專門措施都只會令歐洲福利國家不堪重負，這些福利國家本已在資源短缺的狀況下苦苦掙扎了。任何旨在減輕年輕人失業而不是總體失業問題的專門政策，頂多只是一種政治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