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是我的,撞死了我認,要你多管閑事!”交通協管員周玉華聽到年輕小伙子的吼罵,心里一顫。她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繼續勸說小伙子不要闖紅燈。“我又不是你兒子,瞎操什么心啊?”小伙子忍無可忍,使勁甩開周玉華的手,跑進車流中。
周玉華感覺渾身沒了力氣,好像靈魂被抽走了似的,扶著路口的欄桿,不住地喘著粗氣,任由老淚橫流。
沒有人知道,4年前,她24歲的獨生子鄭浩,正是在這個路口,因交通事故意外身亡。
等待命運宣判的三天
今年55歲的周玉華命運多舛。年輕時到農村插隊,吃盡苦頭。回城后結婚生子,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等人到中年,稍微好過一點了,丈夫又因病早逝。周玉華又當爹又當媽把兒子拉扯成人。所幸兒子鄭浩打小懂事,雖然學習成績一般,但很能體諒母親。大學畢業后,鄭浩很快當上中學老師并結婚生子。
那幾年,周玉華忙著給兒子裝修房子、辦酒席、照顧孫子,一刻不得閑卻整天樂呵呵的。因為和兒子、兒媳、小孫子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是她前半生最幸福的日子。
不想,一場車禍讓來之不易的幸福戛然而止。
2009年的一天,周玉華做好了飯菜,和兒媳林歡、剛滿周歲的小孫子陽陽一起,等鄭浩回家吃飯。兒子沒等來,等來的卻是一個徹底改變她后半生生活的電話:“是鄭浩的家屬嗎?鄭浩發生了車禍,現在在我們醫院……”才聽到這里,周玉華就暈了過去。林歡趕緊叫了救護車,帶一老一小趕往醫院。到醫院時,鄭浩已經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渾身是血。
“頭部遭受重創,失血過多,需要進行全麻手術。但是病人很有可能無法醒來,請認真考慮是否手術。”“我的兒子,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兒子。”周玉華拼盡全力說出這句話,就又暈了過去。林歡哆哆嗦嗦地簽了風險告知書,鄭浩被推進手術室。
氣若游絲的周玉華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等待命運的宣判。
漫長的6小時過后,鄭浩終于被推了出來。“兒子!我的兒子!”周玉華瘋了似的追著不省人事的兒子跑到病房。接下來的3天,她滴水未進,一直守在床邊,撫摸著兒子的雙手,哼唱20多年前給兒子唱過的兒歌,直到嗓子都沙啞了。
“媽,我們以后怎么辦呀?”兒媳哭訴。周玉華厲聲呵斥:“哭什么!鄭浩會好的。”3天,她每分鐘都期盼著兒子醒來,每秒鐘都在爭取拯救兒子。可是3天后,兒子還是離她而去。
“我的獨生兒子沒了。”周玉華喃喃地說。這一年,她51歲。
閉門不出的三年
“媽,一起出去買菜吧。”看著婆婆整天把自己關在家里,林歡總是找各種機會邀她出去。可周玉華要么裝作沒聽見,要么借口家里要打掃衛生,就是不出去。
待兒媳關門聲一響,周玉華就偷偷和兒子說起話來。“浩兒,今天想吃什么?媽等會兒給你做紅燒獅子頭吧!要瘦一點的?好嘞,再給你炒個田螺。”周玉華每天都換著話題和虛空中的兒子聊天,好像兒子就在自己身邊。
“浩兒,你周叔叔的兒子今天結婚,請帖都發到我們家一個多禮拜了,我一直沒拿給林歡。因為媽根本就沒打算去,媽怕看到那些熱鬧場面。老周的兒子和你一般大,看到他,媽就會想到你。我的兒啊,咱們娘兒倆現在是陰陽兩隔啊!”說到這兒,周玉華摸著兒子的照片抽泣起來。
“好,媽聽你的話,媽不哭。你還給媽留下個大胖孫子呢,媽以后還是有依靠的。我呀,就和林歡專心把孩子養大。媽跟你說啊,你生的那臭小子和你一個樣兒,就喜歡吃肉,猴精猴精的。”說著說著,周玉華臉上又泛起絲絲笑意,眼里滿是慈愛的光芒。
忽然,門開了,周玉華知道林歡回來了。她趕緊走出兒子的房間,假裝要上衛生間。林歡故意在門口慢慢地換鞋子,其實她什么都知道,只是拿婆婆沒辦法。
轉眼中秋節到了,可周玉華的家里卻沒有一點喜慶的氣氛。周玉華一直在躲避甚至抗拒這個節日的到來,雖然很早就醒了,但她還是窩在床上裝睡。林歡知道婆婆的心思,就讓兒子進去找奶奶撒嬌。周玉華聽到小孫子甜甜地叫奶奶,就想起鄭浩小時候的樣子,心酸的淚水又滴了下來。
無處安放的后半生
除了購買日用品之外,周玉華很少出門。在痛苦的回憶中,她度過了最初的3年時光。
有一天,周玉華自個兒搭著公交車去醫院看病。路過兒子出事的路口時,她忍不住下了車。
紅燈亮了,周玉華看到好多年輕人在闖紅燈,她便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拉住其中一個人的手說:“不能闖紅燈,要多為你父母想想。”年輕人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很不屑地走了。周玉華并沒放棄,轉身又拉另一個人的手,同樣被人甩開了。
“不能讓其他老人和我一樣。”周玉華決定去當交通協管員。這份工作并不輕松,每天累得骨頭像散了架似的,但她卻干上了癮。“大早上的,有個中學生背著個大書包就要闖紅燈,被我一把拉了回來,一輛貨車就一陣風似的開過去了,虧了我啊。”下班回家,周玉華常常這樣向兒媳夸耀。在工作中,周玉華慢慢找回了自我。她以為,自己余下的小半輩子將這樣度過。
可是,生活回到正軌還不到半年,林歡卻突然提出準備再婚,并且要把孩子帶走。周玉華一聽心就涼了—中年喪夫,老年喪子,孫子就是命根子!兒媳一改嫁,孫子豈不就變成別人家的孩子了?
“兒啊,林歡要帶著我的孫子進別人家的門了。雖然說還在同一個城市,林歡也說以后會來看我,但以后見面估計難了。況且她一旦進了別家的門,哪還由得了她自己呢?”晚上,周玉華又和兒子說起話來。才幾天工夫,她的頭發又白了好多。
“這個家以后就剩媽一個人了。媽老了怎么辦呢?我們家住5樓,又沒個電梯,不說別的,就是買袋米都沒人幫著拎上來。媽身體也不好,病了也沒人照顧,想喝口水都要自己倒。”說著說著,周玉華又是淚眼婆娑。
“咱家雖說沒什么錢,可這套房子多少也算個家產,本來是打算留給孫子的。現在我孫子要被林歡帶到別人家了,以后也跟著別人姓了,這房子不就相當于給了別人嗎?媽不甘心吶。”周玉華一個人在房間絮絮叨叨的,大半夜還無法入睡。
不管周玉華怎么留,林歡還是帶著兒子改嫁了,本已冷清的家變得更加空落。周玉華常常難以入眠,雖然無比想念兒子但又不敢想起。碰到節日、兒子的生日、忌日,就像是在過“劫”,整天精神恍惚、茶飯不思。
現在,周玉華最關心兩個問題:一是等自己老了,養老問題怎么解決?二是百年之后,自己的遺產怎么辦?誰有繼承權?為此,她找到了譚芳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