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我隨孩子他爹去新加坡闖蕩新世界。當時除了年輕和熱情外,可以說得上是一無所有。與幾位年輕人合租一套公寓,去超市買打折的芹菜和雞,會為一塊新幣插在手推車里拔不出而落淚傷心……我掙的第一筆工資是為大學教授做保姆所得的報酬,我記得為找工作跑到新加坡地圖上都沒有標出的廠區,聽了被拒絕無數的NO。
“NO,我們只招PR(公關)。”“NO,我們只招名單上列出的這些中國著名大學畢業生。”“NO,我們不可以為你申請工作準證”……我在無數次失意打擊之后,依舊鼓起勇氣,甚至與一起來的陪讀太太們商量是否在小販中心開個水餃店。最后,我終于在一家國際學校教中文,開啟了我在新加坡的職業生涯,并逐漸桃李滿山坡。
起初,我真是又愛慕又恐慌又彷徨。找不到方向,不可預知未來,總是冒出“這地方要是混不下去咱就回中國或者繼續西游去”的逃跑想法。可隨著日子的深入,我逐漸被新加坡打動。這里看起來苛刻,卻入情入理;看起來拒絕,卻暗自給你留著光明;看起來地域狹小,卻內心寬闊,它既容得下不同的膚色民族,也容得下不同的語言和表達方式;它很嚴格,卻因嚴格而給予每個人自由的空間。
剛到新加坡時,就被告知在新加坡的公共場合吃口香糖是違法的,在車廂里吃東西喝水也違法,亂穿馬路遭車禍無賠償……總之,這不許那不許,讓我舉手投足間都要考慮一下有沒有被罰的可能。于是,我只能不停糾正自己在別處養成的壞毛病,規范自己的行為。剛開始很不習慣,但日子久了才體會到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因為有這些約束,我才享有世界上最潔凈的環境、最有秩序的交通、最安全的生活、最友善的態度。而我也從一個老是怒氣沖沖、愛抱怨、總嘆氣的女孩,在這樣的環境里歷練得平和安靜,會照顧體貼他人,被他人服務的同時也因感激而回饋他人。
在我20多歲的時候,我總是在思考,為什么這世界如此不公平,僅僅因為出生地不同,你就被劃分進貧窮或富裕的國家;僅僅因為沒有一紙國籍,你就天然低本地人一頭,他們不屑于做的工作才能輪到你做,他們有薪水保障你卻沒有。而我又怎樣才能像我所做家教的那些富裕太太一樣,每天的日常工作就是接送孩子、聊天、美容、BBQ和游泳。那些昂貴的櫥窗商品,那些富麗堂皇的五星級酒店都讓我望而卻步。我覺得窮盡我的一生,都不可能過上這樣紙醉金迷的生活。
因為,當別人在喝紅酒品芝士的時候,我正汗流浹背地在各色公交上穿梭;當別人穿著禮服去聽音樂會,告訴我一張票只有百多塊的時候,我也沒法去看。因為,哪怕他們白送我票,我都買不起去觀賞的禮服;當別的孩子家長送給我的禮物是愛馬仕、LV的時候,我都詫異原來這些昂貴的商品真的有銷路。那時候的我,一門心思就是干活、賺錢,買上屬于自己的房子,過上普通本地人的生活。
日子就在自己披星戴月的行走里,在存款一點點的增長里,在沙啞的嗓音里,在追求夢想摳出睡眠寫作的時間里一點一點光明。
拿到PR通知的當天,我舉著存單驕傲地通知當時的老公去看房了。然后,我們買了房,裝修了家,開始有閑錢去馬來西亞旅游,周末去餐館吃飯,回國探親可以給父母們帶禮物,有勇氣在新加坡生小孩,甚至到最后離婚還有一大筆財產可以分割……
十幾年過去,在沒有一刻放松警惕、被生活追趕著前進中,我終于一點一點過上了自己夢想的生活。直到今天,當我回到這片教會我什么是追求幸福、什么是歲月與成長印記的地方;當我坐在鬧市的冰激凌店點三球冰激凌,看來來往往形色匆匆的路人,自己跟自己干杯,表彰過去十幾年不懈努力最終可以浮生半日偷閑,就像10年前我羨慕的韓國太太和歐美女人一樣不上班就能享受生活。
這世界沒有一刻是公平的,它只為那些不停努力的人打開大門,并每天挑戰考驗你的恒心耐力。只要你堅持,也會和我一樣,10年以后吃得上這杯飽含酸甜苦辣歡笑眼淚、卻只有感激沒有后悔的冰激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