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的紙牌

珍妃的侄孫唐魯孫先生晚年回憶道：“目前最流行的麻將牌在清宮里是找不到的。那時每逢歲時節令，普通宮女也可以玩玩紙牌、趕趕老羊、擲擲升官圖。他們玩的紙牌，是蘇拉們沒事的時候，自己刻版、自己印制的。牌分大、中、小三種，不但畫面清晰，而且絕不褪色，比起坊間制品，當然要精致好看得多。偶然有幾副流入民間，持有者都珍藏起來，舍不得用。一直到民國二十幾年的時候，北平舊家仍然有人藏有清宮的紙牌?！?/p>

紙牌是游藝類紙質博具的總稱，它制作簡單，玩法多樣，可繁可簡，不同層次、不同身份的人均可以參與其中，雅俗共賞，老幼皆宜。玩紙牌還可以鍛煉人的心智，提高人的思維判斷能力，是閑暇之余一種不錯的消遣方式。

有好事者附會說是淮陰侯韓信為了使遠征的士兵排遣鄉愁，在軍中發明了紙牌之戲。其實那時紙張都還沒有發明，哪里來的紙牌？葉子戲（骰子）當時是紙牌的替代品，在唐代還產生了記載葉子戲玩法的專著—葉子青的《葉子格》?！断潭ㄤ洝返挠涊d就更為詳細：“唐李郃為賀州刺史，與妓人葉茂蓮江行，因撰骰子選，謂之葉子戲。”

葉子戲一出現，即受到世人喜愛，風靡一時，士人、百姓都爭相較之。宋朝士大夫楊大年即十分喜好此戲。有一次，有人拜訪他，而他與同輩斗葉子戲正在興頭上，門人竟不敢進去通報。宋太祖趙匡胤亦深諳此道，親自作葉子戲消遣圖，令后宮之人借以打發冬夜漫長的時光。與趙匡胤同時代的遼穆宗耶律璟對葉子戲更是癡迷，在新年的宴會上，竟不顧君臣禮儀，與群臣一起吆五喝六，捋胳膊挽袖子玩葉子戲，可見葉子戲風靡時的盛況。

葉子戲發展到明代，推陳出新，出現了“紙牌”，后又有“馬吊”形式。馬吊始于萬歷年間，至崇禎時大盛?，F在民間流行的紙牌就是在“馬吊”牌的基礎上變化而來的。二者的相似之處是均為紙質，玩法也大同小異，它們在當時都是盛行的游藝，并一直流傳至清代。

清代紙牌的種類繁多，除了葉子戲、馬吊戲外，還有混江、唆胡、麻雀等。玩法也多種多樣，民間廣為流傳的“游唆胡”、“打什胡”之戲可能即由“游胡”演變而來。男子玩紙牌則俗稱“游嗦胡”，大多借以賭博，不宜提倡?！奥槿浮敝畱騽t由馬吊衍變而來，后來發展成現在的麻將。其質地最初為紙質，后來多用木、骨、象牙等材料制作。

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清代紙牌品種繁多，質地優良，形制精巧。以《水滸傳》人物紙牌為例，牌呈長方形，黑邊、白質，共繪30個《水滸傳》人物，每個人物各有4張，共120張。這些人物神態各異，形象生動。紙牌上、下方繪有各種符號，分別代表“萬萬貫”、“千萬貫”等賭博術語。

紙牌的玩法、算法與麻將、撲克有相似之處。清代的王公大臣乃至帝、后、妃、嬪等均嗜好紙牌游戲，成為一時風尚?！肚灏揞愨n》載：“康熙時，士大夫喜馬吊?！薄秶[亭雜錄》記載了一段雍正時大臣玩葉子戲的生動趣事：“王殿元云錦于元旦同戚友為葉子戲，忽失一葉。次日上朝，上問夜間何以為歡，王以實對。上笑曰：‘不欺暗室，真狀元郎。’因袖中出葉示之，即王夜間所失葉?！贝耸码m意在突出雍正朝特務政治的恐怖，但卻無意間留下官員們流連葉子戲的珍貴記錄。常年寡居壽康宮或慈寧宮的太后、太妃們，為打發除“念佛”外單調孤寂的宮廷生活，多用“斗紙牌”來打發時日，以忘記置身深宮、與世隔絕的無奈。慈禧太后雖國事纏身，可她也樂于此道，在閑暇時常召集福晉、格格們“斗紙牌”。

元明時期，隨著中西文化交流日益頻繁，紙牌游藝也隨之流傳海外。西方人在它的基礎上，改進并研制發明了國際公認的紙牌模式—54張的撲克牌，后來又傳回中國?，F在最普遍的紅桃、方塊、梅花、黑桃4種花色54張大長方形撲克牌模式，最早是法國人設計的。它的設計受到天文、歷法知識的啟發。撲克牌的大王代表太陽、小王代表月亮，其余52張牌代表一年中的52個星期。紅桃、方塊、梅花、黑桃4種花色分別象征春、夏、秋、冬四季。每種花色各有13張牌，表示每個季節有13個星期。當把K、Q、J看做13點、12點、11點，大王、小王為半點時，一副牌的總點數是365，正好是一年的天數。

故宮現藏有數副西洋撲克，有的已不完整。此撲克與現在流行的撲克尺寸略有不同，分為紅桃、黑桃、方塊、梅花四種，每種13張。其圖案有西洋少女的半身彩色油畫肖像、軍人肖像、土著人肖像等3種，每張撲克右上角都繪有與本張撲克相對應的長方形圖案，如紅桃A，即畫一個紅桃，與現在最常見的撲克牌圖案相同。這些撲克制作精美，圖案采用西方油畫技法，筆觸細膩、色彩鮮明，具有很強的透視效果，立體感很強。畫片中的少女恬靜典雅，給人以美的享受。此撲克牌既是娛樂用品，也堪稱藝術佳品。撲克的背面印有“倫敦商標”字樣，已完全看不出中國紙牌舊有的痕跡了。

從紙牌到撲克牌的這一小小轉變，也見證了近代中西文化的碰撞融合，見證了中國被迫打開國門，與世界接軌的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