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星星的孩子對話

特別的孩子需要更多的愛

1988年7月6日，南京市婦幼保健院，莊紅的兒子出生了。莊紅給他起名翼飛，希望他長大后可以插上翅膀，一飛沖天。兩歲時，幼兒園老師反映，飛飛不會喝水，也不和小朋友玩。莊紅以為自己太嬌慣孩子，以后注意點就行。可眼見到了上小學的年齡，飛飛還是口吃得厲害，生活不能自理，甚至連直線都不會畫，莊紅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幾經輾轉后，醫生懷疑飛飛可能患了孤獨癥，并建議莊紅參加孤獨癥患兒家長的交流會。“他拼命地打人，瘋狂地摔東西，也不知道我是媽媽，完全像個……”還沒聽完，莊紅就坐不住了：飛飛不是這樣的孩子！

盡管嘴上不承認，但飛飛的表現讓莊紅感到恐懼：重復同一個動作，沒有眼神交流……可一旦確診為孤獨癥就意味著“絕癥”，莊紅不想放棄。“飛飛只是個很特殊的孩子，我相信，只要付出更多的愛，他一定能健康快樂地長大。”莊紅決定從最基本的小事上做起。“看媽媽，上面的牙齒就要和下面的牙齒說話了，嘎吱嘎吱……對，用力……”“放上牙膏，牙刷在嘴里上下移動，一下，兩下……”“解開鞋帶，然后脫鞋子，接著……”莊紅和家人不厭其煩地給飛飛示范，教他咀嚼、刷牙、穿衣等。有時，飛飛不配合，大聲喊叫。莊紅不生氣，也不講道理，她相信只要有足夠的耐心，一定能奏效。一遍、兩遍……直到4個多月后，飛飛頭一次自己咽下了青菜。

除了家人的陪伴，莊紅希望能將飛飛送到普通的學校接受教育。找校長、找老師，不停地向他們解釋飛飛的情況，在失敗了N次后，飛飛終于上小學了。不善與人溝通的飛飛常被欺負，莊紅與家人就時刻與班主任和其他家長保持聯系，有問題隨時解決；學習跟不上，奶奶就握著飛飛的手慢慢地畫圓圈，爺爺還做了幾千張英語單詞卡片……讀完小學，全校幾乎沒有不認識莊紅這家人的，他們被這家人的愛與付出所感動。

充滿挑戰的“對話”，

走進孤獨的世界

盡管有很多的愛心、耐心和決心包圍著飛飛，但與他對話仍很困難，因為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接收不到愛的信號，也不能給出愛的回應。

“飛飛，怎么又把錢弄丟了？沒事，現在起學記賬，就不會把錢到處亂放了。”爸爸杜宇對飛飛說。飛飛立刻像受了很大的委屈，臉憋得通紅，氣鼓鼓地說著杜宇聽不懂的話。杜宇沒有理會，接著說：“記住了嗎？”這下徹底把飛飛激怒了，他“噌”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沖進自己的房間，“哐當”把門關上，然后不停地說：“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杜宇敲門，飛飛也不理會，他只好打電話給莊紅。

莊紅聽完也是一頭霧水，趕回家的路上，她突然想到，前天飛飛也有同樣的反應。當時，奶奶說：“飛飛，媽媽很辛苦，你得聽話，幫媽媽做家務。”對小孩子來說，這是再常見不過的叮囑。可飛飛卻很抗拒，說臟話，摔東西，家里人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奶奶走后，飛飛的氣漸漸消了，也就沒人再說什么。莊紅覺得，這兩次生氣的情形很相似，起因都是大家對他的叮囑或命令。看得出來，他很不喜歡這樣的對話，但他卻不知該如何表達，只能通過摔東西表達不滿。

“飛飛最聰明了，不記賬就能把錢存得好好的。”莊紅試探地說道。屋里的動靜小了。有戲！莊紅繼續說：“你能幫媽媽個忙嗎？去樓下買袋鹽，晚上做飯要用。”這時，門開了，飛飛結結巴巴地說：“以前……以前……再以前我就知道怎么用錢了！”他一口氣說了20多個“以前”，證明自己對錢很懂。看來，莊紅猜對了，飛飛希望別人信任他，而不是總把他當成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來說教。飛飛拿了錢，很快就把鹽買回了家，怒氣全消。不久，杜宇不小心扭傷了腳，飛飛主動拿出存錢罐，“爸爸，去看病吧，這樣就不疼了。”杜宇鼻頭一酸，被這突如其來的幸福包圍得緊緊的。

與飛飛對話，除了報以信任外，還要注意親密度。一天，飛飛的姑姑來家里做客，一進門就摸著飛飛的頭說：“都長成大小伙子啦！”這是很多孩子都巴不得的夸獎，可飛飛卻氣急敗壞地甩開了她的手，生氣地走開了。姑姑很尷尬，莊紅也傻了。安撫完姑姑，莊紅趕緊跑到飛飛房里。“不喜歡姑姑說你是大小伙子嗎？”這是莊紅唯一能想到的生氣理由。“我不喜歡她說這句話！”飛飛大聲喊道。“別的孩子都喜歡被這么夸，姑姑不知道飛飛不喜歡，明天我們就告訴她。”姑姑很久沒和他在一起，剛來就把這么大的夸獎送給他，讓飛飛覺得這是敷衍和奉承，并不是真正的關心。“乖，不管飛飛長多大，永遠是媽媽的小豬豬。”小豬豬是飛飛最喜歡的名字，因為他常常會發出“嚕嚕嚕”的聲響撒嬌。“小豬豬”，飛飛開心地重復著，他似乎知道自己并不能肩負起大小伙子的責任。

通過不斷地努力和嘗試，莊紅漸漸明白，不能用慣常的思維判斷他的對與錯，而要學會傾聽、理解和接納，才能讓溝通更有效。

樂享精彩，

收藏兒子帶來的驚喜

飛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作為家人要不斷地與他的世界契合，至少努力做到理解和尊重。這樣，兩個陌生的世界才能產生意想不到的精彩和歡樂。

飛飛特別愛看書，尤其愛看戲劇類的書籍，而且全能記在腦子里，偶爾還自編小故事。小學五年級時，飛飛寫了一個動物王國的故事，森林里舉辦音樂會，大家踴躍參加各顯神通，猴子拉小提琴，兔子彈鋼琴……莊紅很吃驚，“太棒了，兒子！”只聽飛飛堅定地說：“我要當作家，寫好多劇本！”“媽媽愿意成為你的第一個讀者。”后來，飛飛一直堅持寫，但卻很少主動分享。莊紅沒有強求，而是把他的手稿都留著，把他講的故事也記下來，算是對兒子的肯定和支持。

大專畢業后，飛飛拒絕去找工作，他說：“媽媽，我要當作家，靠寫劇本養活自己！”盡管有很多現實困難，但莊紅依然尊重飛飛。2010年下半年的一天，飛飛說想寫《巴黎圣母院》的劇本。沒過多久，南京上映了一部同名劇作。飛飛很生氣：“居然有人搶了我的飯碗！我要趕在別人之前創作一個屬于自己的劇本！”

思來想去，飛飛想到了他在六年級時寫的《生肖王國》。當時，飛飛只寫了幾個小片段，上中學后就忘了，轉向寫其他的故事。見飛飛這么認真，莊紅趕緊把自己保存的手稿貢獻出來，希望能幫到他。說干就干，飛飛開始埋頭創作，有時候，莊紅半夜醒來，還能看見他伏案寫個不停。雖然讀了很多書，也能背下來，但如果讓飛飛將這些運用自如地寫進書里，還是很有難度的。寫不出字對飛飛來說是常發生的事，這時，他就會大喊大叫發脾氣，之后再繼續創作。見到飛飛這么辛苦，莊紅主動提供援助卻遭到拒絕，“這是一部屬于我的、獨一無二的書！”

經過一年多的努力，飛飛終于停筆。故事發生在生肖洞里，劇中人物有黑狗神王道哥、老鼠仙王后貓絲、白龍王子、馬神王豪斯……當龍宮遭遇魔王入侵時，瓦特爵哥挺身而出，操練生肖士兵，發明新型武器，經過一系列有趣而驚險的搏斗，最終將魔王擒獲。手稿總共5本，字跡很潦草，莊紅看不懂，沒法輸入電腦。“媽媽，我一個字、一個字念給你聽。”“嗯！”就這樣，他念一個字，她敲一個字，不知疲倦。經過近半年的努力，《生肖王國》的電子版終于完工。

接下來就是莊紅最擔心的時刻了：市場化的今天，飛飛的書能出版嗎？盡管疑慮重重，莊紅還是聯系了出版商邵順文。“她攤開從小學五年級至今寫的所有筆記本，10多年來，她能夠如此完好地保存，這份用心讓我剎那間肅然起敬。”邵順文了解了飛飛的情況后，沒有收取莊紅的定金，“作為一個以孩子為驕傲的母親，我相信她。”

2013年5月，飛飛的新書《生肖王國》正式出版。當飛飛站在新書發布會的舞臺上時，他主動要求請爸爸媽媽吃飯。雖然不指望飛飛的書能夠賣多少錢，但至少，他找到了自己世界之外的寄托。在那一剎那，莊紅淚流滿面。她留戀飛飛，想用自己的愛陪飛飛走完一生，但是她不能，總有一天，自己不得不離他而去。但是，她知道飛飛有勇氣去面對風雨，傷感之余，也能夠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