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績全A的危機

朋友梅珊舉家遷居美國，4年后再次歸來，舉手投足間帶著濃郁的西方味道。

“五一”前夕，梅珊一家到我家小聚。席間，兩個年齡相仿的孩子湊在一起，玩得很高興，我們大人東扯西聊，話題卻始終繞不開孩子的成長與教育。梅珊說，她出國之前就聽說美國的教育理念與我們有很大不同，卻沒想到差距竟這樣大！

美國大多數的中小學，也像我們一樣，每個學期都有一次家長老師見面會。可是和國內家長會不同的是，學校是單獨安排老師與家長見面的。每位家長與老師有30分鐘的會面。那時，我們剛去不久，女兒婷婷還在讀小學5年級。她的成績非常棒，門門功課都是優。坐在David老師的辦公桌對面，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與放松。孩子的成績無可挑剔，做家長的臉上也有光彩。在國內，這應該是眾家長們最普遍的心態。David老師翻看女兒的成績冊時，臉上的表情風云變幻，他時而點頭微笑，時而凝神靜思，時而又輕輕地搖頭嘆息。滿含贊賞的微笑我能理解，那聲聲嘆息讓我有些糊涂了。

“Mary（婷婷的英文名字）是一個很優秀很能干的孩子，你們看，她的成績單上全是A，我替她高興。”David老師站起來，把手上的成績冊指給我看，看著那一連串的紅A，我的驕傲終于有點掩飾不住地掛在了臉上，“嗯，我們也打算回頭好好獎勵她一番呢。”David老師聽完我的話，卻說出幾句我意想不到的話來。“不不，請收回你的獎勵。我現在有一點擔心，這樣子下去會對她的成長不利。我為她的優秀擔心！”

“為她的優秀擔心？”

“是的。你看，她的成績單上全是A，連一個B都沒有。我擔心，隨著功課的不斷加深，她的壓力會越來越大。等有一天，她的成績單上出現了B甚至是C，孩子是否能承受得了。作為一名教育者，我們和家長的心愿是一樣的，希望孩子身心都能健康地成長。這么說，不知您是否能理解。”David老師的一番話一下子敲醒了沾沾自喜的我。“我知道你們中國家長很重視孩子的分數，很注意培養孩子的自信心，但是培養孩子的受挫能力與培養他們的自信心一樣重要，甚至更重要！我為她的優秀擔心，不僅僅是擔心她的受挫能力，還擔心孩子不明白，大家喜歡她、愛她，與她成績單上的成績沒有任何關系。大家喜歡她，是因為她的勤奮、善良、熱情、正直，因為她的好品德。”如果David老師說為孩子的優秀擔心只是讓我吃驚的話，接下來他的計劃更是讓我滿滿地感動了：“我這么打算，以后要有意增加一下她的學習和考試難度，讓她的試卷上出現幾次B或者C，再觀察一下孩子的反應。”拳拳師者心，他想的比我們更周到啊！

梅珊的故事到此打住，我們幾個也陷入一片沉思。

我們向來只會為孩子的優秀而驕傲，何曾為她的優秀擔心過？縱觀身邊的絕大多數家長，都在為如何讓自己的孩子變得更優秀絞盡腦汁，各種興趣班、培優班，盡管各地一禁再禁仍然如雨后春筍般長盛不衰。為何？市場需要，或者說是家長們的需要—誰都怕自己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殊不知，如David老師所擔心的，我們在孜孜不倦地追求著孩子的優秀時，孩子很可能已經“輸”在了起跑線上。

去年我們小區曾發生一樁慘劇，至今讓人想來還心痛。9月開學前，一個17歲的花季少女從6樓一躍而下。所幸無性命之憂，卻因那一躍造成高位截癱，只能終生與輪椅相伴。

“我們一直都在給她創造最好的生活、學習條件，她從小學到高中也一直爭強好勝很優秀，怎么也沒想到她會做這樣的傻事……”事后，女孩兒的父母悔青了腸子眼淚流干。來自女孩兒的話則更讓人心痛：“上了高中后我覺得學習越來越吃力，我讓爸爸媽媽失望了……”

這件事再次給家長敲響警鐘：孩子懵懂時，我們就一直在努力培養他們的自信心，一直在教他們如何變得更強勢優秀，卻獨獨忘記潮漲潮落、山外有山是大自然的規律。不教他們如何面對挫折，就像沒有給鳥兒一雙健全的翅膀，如何期待他們飛得高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