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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課上,正當我被玄乎至極的相對論吸引得忘乎所以時,童悅悅忽然猛拍我的肩膀:“小子,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這可是很多學者都容易忽視的一個問題!”
童悅悅故作高深的模樣,讓我產生了好奇:“你說,哪個問題?”“傻啊,當然是關于這些偉人的愛情問題啦。譬如,你知道愛因斯坦最喜歡的人是誰嗎?”童悅悅這個絕對八卦的問題,真把我給難住了。
童悅悅得意至極,在課后挨個挨個地詢問。所有人眉頭緊蹙,童悅悅在一片嚷嚷聲中道出了答案:“愛因斯坦,愛因斯坦,那他最喜歡的人一定是因斯坦啦!人家都在名字里告訴你們他最喜歡的人是因斯坦了,你們還問,真笨!”
童悅悅的樂觀情緒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每次惡作劇后,不管我們如何攻擊她、冷落她,她總是咧著嘴巴,像拍牙膏廣告的那些明星一樣,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嬉笑著說:“來吧,來吧,高爾基說了,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然而忽然之間童悅悅似乎變成了另外一人。她很少說話,耷拉著腦袋,偶爾碰到老師提問也是心不在焉。我心里犯了嘀咕,童悅悅的樂天情緒是不是也已經進入了葉落風塵的秋季?
傍晚放學,我騎自行車跟在童悅悅身后,一遍又一遍地問她:“小悅同志啊,我作為全班少先隊員的代表來問你,最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
童悅悅不理我,把自行車蹬得嗚嗚作響。街道上車水馬龍,人潮洶涌,我再不敢招惹她。萬一她真有個三長兩短的話,那我剩下的這幾十年就得由寒窗苦讀換成鐵窗含淚了。
“童悅悅,你慢點兒,我決定不追你了!”斑馬線上的同學齊齊回頭看我:“你何時喜歡上童悅悅的?你可真夠勇敢的!大街上也能這么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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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樣的傳聞,我和童悅悅都已經習慣了沉默。更讓人難以想象的是,一向英明神武的班主任,竟然對這樣不著邊際的傳聞起了疑心:“你們兩個啊,平時得注意自己的言行。既然是班委,就得做好表率嘛!”
最讓我惋惜的是,童悅悅為了平息流言,竟然放棄了我和她的純真友誼。她在我的外語課本里夾了一張慘白的字條,上面赫然寫著:“以后咱們還是不要說話了吧,我不想再讓同學們誤會。你成績那么差,我怎么可能喜歡你?”
童悅悅以近視為由,調到了前排。我與她的友誼,如同這個季節的溫度一般,直線下降。興許,我該更為決絕一點,鄭重其事地告訴她:“我也不可能喜歡上你這個刁蠻任性的丑八怪!”
我始終沒有那樣做。不論怎樣,我都珍惜我和童悅悅曾經的那份友誼。童悅悅坐進了班里的黃金地段。周圍不是科代表就是老師的重點培養對象。她是該坐進這樣的位置的,她成績那么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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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學,我便收到了一張莫名的字條。淡藍的筆跡,字體儼然是童悅悅的風格:“我斷定你一輩子都只能倒數!窩囊廢!”
雖然,這張字條上沒有明文寫著我的名字,但我似乎就是確定,這張字條絕對是童悅悅給我的。我眼里蓄著委屈的熱淚,努力睜大了眼睛,不讓它們掉落出來。此刻,童悅悅在前排人才濟濟的戰營里談笑風生,眉宇間充滿了趾高氣揚。
我開始了昏天黑地的苦讀。我想,在過期的友誼和受損的尊嚴之間,我該作一次重大抉擇。我選了后者。至少,我不想讓所有“人才戰營”里的成員們看扁。
在這一個萬物復蘇的時節,我的名次如同風中春筍般,細致而又艱難地向上攀援。我習慣了晚睡早起的生活,習慣了題海戰術,甚至習慣了周圍一切墮落同學的冷嘲熱諷。我心里聚集一團愈漸熱烈的火,只有這種一刻不息的奔跑才能讓它獲得片刻解脫。
我買了許多習題冊,沒日沒夜地在草稿上演練。我的目的很簡單:我只想有一天,童悅悅恭敬地捧著一道無法解開的題目前來找我。那么,我便可以痛痛快快地對她說上一句:“這種題目你都不會解?你真是個窩囊廢!”
事實上,直到我的名字越過童悅悅的肩頭,她都不曾主動跟我說過半句話。我的課桌里堆滿了年級頒發的獎品。如果是去年夏天,童悅悅一定會不由分說強盜似的將它們擄去大半。而現在,我們早已各自喪失了這種分享快樂的能力。
春末的清晨,當我打開外語課本朗讀時,從翻飛的書頁里忽然掉出一張喜慶的賀卡。賀卡上,依舊是淡藍的筆跡:“小子,生日快樂!你中計了!”我恍然大悟。
童悅悅在街上沖著我大喊“小子,慢點兒,我決定不再追你”的時候,我忽然有種措手不及的感動。身后,童悅悅正在急急趕來。我分明看到,有一滴名叫友情的熱淚,轟隆隆地穿過了迷茫的冬季……
(編輯 王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