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時間掩埋了的錯誤

陳湘濤

前幾天，又聽到了“周老虎”的新聞報道。他正在四處尋找老虎，誓為自己正名。曾經有一段時期，就是他死不承認虎照作假的那一陣，我甚至想坐車去找他，當面對質。現在突然覺得對他沒有像過去那么恨了，甚至覺得他有一點點可憐。于是在空間里寫下了這么一句話：時間是撥亂反正的修正帶，也是掩埋錯誤的涂改液。

歷史總有很多相似之處。

明代大儒王陽明被貶到貴州龍場驛時，有人請他為當地的“象祠”寫記，他很詫異，想不到這個偏遠地區竟有人為象建祠堂。象是舜帝同父異母的弟弟，為了霸占娥皇、女英兩位嫂子，和父親聯起手來，多次暗害舜，當時算是謀殺未遂，現在看算是個“歷史反革命”，實在沒有祭拜的理由。王陽明猜測：興建祠廟是為了舜，不是為了象。我卻以為，人們的寬容僅僅因為時間過去太久。曾經在那個遠古的時代生活過的，留下了記錄或是傳說，似乎都值得去祭奠。至于是以什么樣的面目出現的，都可以忽略不計。君不見，山東和安徽三個縣市為了“西門慶故里”招牌爭論不休，西門慶也被一改在傳統文學名著中“大淫賊、大惡霸、大奸商”的藝術形象，華麗轉身成為地方政府追捧的文化產業英雄。

提婆達多是釋迦牟尼的堂弟，在佛經中，他被描述成十惡不赦的壞人。他處心積慮想篡奪僧侶的領導權，多次想謀害佛祖，拉幫結伙，從事“破僧”活動。最后墜入地獄，永世不得翻身。可是法顯和尚在公元5世紀初，玄奘和義凈在公元7世紀，都在印度看到了提婆達多派僧侶。提婆達多同舜的弟弟象一樣，都被打成了“歷史反革命”，可是至少死后一千二百多年，仍然有門徒行走于佛教盛行的印度。如果沒有中國高僧的記錄，這件事簡直不可思議。也許對于7世紀的那些印度佛教徒來說，提婆達多犯下的罪惡已經很遙遠了。兩條路線的斗爭在歷史長河的沖刷中，已沒有當時那么尖銳了。人都打入地獄去了，就沒必要趕盡殺絕了，勝利者總要表現一點寬容和悲憫。

還有一次，看湖南臺的娛樂節目《天天向上》，請了香港演員林保怡，還請了北京某（協和）醫科大和香港大學醫學院的學生當嘉賓。北京某（協和）醫科大的學生介紹自己的學校，說學校有三寶：教授、病歷、圖書館，尤其是病歷，至今還保存著孫中山、梁啟超等人在該醫院的病歷。現場主持和觀眾都發出了驚嘆聲。我也很驚訝，孫中山先生住進了這家醫院，再也沒出來了；梁啟超在這家醫院動手術，竟然被割錯了腎。現在名人已逝，病歷卻被制成標本來展示，就像是擺放在廳堂被當做戰利品的鹿角。

詩人食指寫過這樣的詩句：我之所以如此堅定地相信未來，因為我相信未來人們的眼睛。他有撥開歷史風塵的睫毛，他有看穿歲月篇章的瞳孔。食指似乎有些天真了。時間都過去這么久了，誰愿意向古人認真清算呢？

（作者單位：新疆烏魯木齊市第四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