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曦云

藝術品市場的繁榮程度取決于社會的富裕程度,只有當消費者的收入可以滿足基本的生活需求后,才可能去消費藝術品。而且,消費者還需具有文化、藝術消費需求。從藝術品生產者的角度來看,藝術品如果想成功銷售出去,消費者能否接受價格,以及能否在藝術方向、趣味上接受藝術品,是至關重要的。不同的藝術方向,決定了藝術品的流向。
“中國當代藝術”這個概念的內涵是含混的。目前出現的冠以“中國當代藝術”之名的藝術品,藝術方向也是非常多元的。從藝術市場的角度看,這些不同方向的藝術品所面對的消費者也各有不同。
“當代藝術”是源發于西方的,西方當代藝術史的邏輯演進很清晰:現代主義在解構了以“再現客觀表象”為基點的寫實體系后,引發了藝術語言的解放,對各種非寫實的藝術形式的探索成為現代主義的主線,其它藝術方向也蓬勃生長。當藝術內部的形式主義探索達到飽和后,藝術走向了“非藝術”,與生活中的其它領域進行廣泛的融合,尤其是關注政治、經濟、社會問題。這引來了藝術的更大、更自由的解放,藝術也逐步發展為“當代藝術”、“視覺文化”。
和西方的文化環境不同,就像地區間發展很不均衡,前現代、現代、后現代并存的中國社會一樣,“中國當代藝術”基本上是現代主義藝術、當代藝術的綜合體。只要藝術形式是非寫實的、或不同于中國傳統藝術的,在中國就被認為是“當代藝術”了。換句話說,只憑形式的新穎就可以被看作是“當代藝術”。這也不算是什么問題,雖然中國人的藝術觀可以進一步開放和當代,但藝術是多元的,如此才能形成豐富的生態,滿足人們的不同需求。而且,在并不遙遠的1970、80年代時,即使只是采用非傳統的形式來畫靜物和風景,都被視為藝術先鋒。
不同方向的“中國當代藝術品”,所面對的消費者也不同。關注當下的社會現實,從中發現重要問題,進行個人化的精彩表達,這一方向主要面對的是國際當代藝術史和當代美術館系統,被這些嚴格的國際學術系統所檢驗、選擇后,可以進入國際當代美術館。這類藝術品的價格是最為堅挺的,也是升值空間最大的。比如張曉剛的《大家庭》,10年前幾千美金一幅,如今幾百萬美金一幅,即使西方普通收入階層也已無力消費,中國的普通消費者更無力消費。中國當代藝術中的“F4”、“海外四大金剛”等,都是進入這一系統后,才能有如今的市場高價。但這一系統的選擇是非常嚴格的,只有極少數人能列席其中。而且,這一方向因為其高度專業性,需要消費者具有相當專業的判斷力,大多數普通消費者是不具備這種判斷能力的,或對這一方向興趣不大。于是,這一方向的高度專業性,讓普通藝術家和消費者置身局外。
與國際學術系統較為疏離,但較為符合中華文化系統(主要集中于中國大陸、港澳臺、東南亞等地區)的藝術觀,尤其是富豪階層的藝術觀。這樣的藝術方向,基本被這一階層認可并購買。因為中華文化源遠流長的傳播,身處中國文化圈中的人,對中國傳統藝術中透露出的審美傾向有更為親切、自然的熟悉感和認同感,這形成了日積月累的審美慣性。伴隨著文化的持續開放,這一階層在對中國傳統藝術樣式感到審美疲勞后,對藝術形式的新穎有所需求。再加上文化身份、文化地位等政治目的。這時,在藝術形式上是非傳統的、但審美傾向上又接近傳統的藝術方向,更符合他們的藝術需求。隨著經濟實力的上升,以及歐美近期的經濟低迷,這一方向與國際學術系統并行,并將繼續延續下去,而且消費市場很大。
遠離時代、社會等“宏大”問題,淡化“批判”意識,關注當代生活中豐富多元的日常體驗,從中發現愉悅、詩意之處,以新穎獨特的形式表達出來。這一方向貼近中產階級的日常體驗和心理需求,從而更為真實、親切,符合他們的藝術需求,是他們心儀之物。但中產階級的經濟實力有限,只有當這類作品的價格在他們的購買力之內時,他們才可能消費。隨著經濟實力的增長,中國當下的中產階級人群越來越大,他們的文化水準和生活環境,讓他們有消費這一方向藝術品的需求。隨著越來越多的青年藝術家的加入,中國藝術家的數量也越來越大。從這個角度看,這類藝術品的生產能力和消費能力是相當大的,而且有巨大的可開發潛力。
但目前的狀況是:很多藝術家(尤其是青年藝術家)對藝術史的發展邏輯缺乏理解,對藝術市場的分流也不太了解,從而對自己的定位較為混亂。在關注成功藝術家時,不清楚這些成功藝術家是在哪個系統中、憑借什么獲得了成功。當對自己的定位較為混亂時,也就不清楚與自己的藝術方向相對應的是哪個系統。第一類是面對國際美術館系統的專家的,第二類是面對中華文化系統的富豪的,第三類則是面對購買力不高但人群巨大的中產階級的。前兩類的成功藝術家是少數;如果藝術方向是與中產階級的需求相符,這個市場是巨大的。但作品價格必須處于中產階級可接受的范圍內。否則,不準確的定位和定價,讓藝術家滿懷夢想卻無處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