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臺灣社會如何對付企業排污

由星云法師命名的臺灣日月光半導體公司最近爆發蓄意排放廢水的丑聞，連日來在臺灣成為頭條新聞，吸引媒體大篇幅報道。一夕之間，這家以“日月光”為名的高科技龍頭企業變得日月無光。

創業至今即將滿三十年的日月光公司，被媒體揭露私自埋設暗管將有毒的廢水排入高雄后勁溪中，而為了隱瞞違反環保法規的事實，這家公司更導入自來水稀釋污水，供政府環保單位檢測，企圖蒙騙過關。事件曝光后，引起全臺輿情嘩然，特別是日前紀錄片《看見臺灣》提高了民眾對于環境保護的意識，高空拍攝鏡頭下的后勁溪，正是其中遭到工業污染最嚴重的一條河川。原本一般認為后勁溪污染的禍首，是在上游偷偷排放有毒廢水的一些小型電鍍工廠，沒想到曾經獲頒“環境永續獎”的績優大廠、在臺灣和美國上市的日月光公司才是真正的污染大戶！

日月光公司排放的工業廢水酸度極高，而且含有致癌的有毒物質。在連日的輿論壓力下，政府環保單位和司法檢調系統不敢再消極應對，加強稽查后，發現該公司違法排放有毒廢水的情況比外界想象的更為嚴重。目前案情迅速升高，檢調單位已查扣公司計算機及相關排放水檔案數據，并約談包括副總經理在內的日月光多名高級主管，近日極有可能對該公司污染最嚴重的K7廠祭出勒令停工的嚴厲處分。

萬一工廠被停工，將導致多達5千名員工的生計不保。該廠工會為了維護員工的工作權，日前發起千人聯署反對停工的活動。但有員工在臉書上貼文表示，雖然自己明年要結婚，停工勢必對個人造成影響，但他接著指出：“恐淪為失業員工的我，絕對贊成停工，臺灣只有一個，工作可以再找?！边@番以臺灣環境為重、犧牲小我的表態，立刻在臉書上獲得熱烈的點贊支持。

最不希望停工的恐怕是老板。公司董事長張虔生日前特地由上海趕回臺灣，希望力保日月光半導體K7廠免于遭受停工處分。張虔生召開記者會說，公司絕對不愿意破壞臺灣環境，也絕無刻意排放有毒廢水情事，若是公司有少數失職人員牽涉其中，他一定予以嚴懲云云，把自己應負的責任推卸得一干二凈。張虔生還在記者會上公開賣乖，表示愿意從明年起連續三十年，每年捐出一億元臺幣用于推動環境保護工作。此話一出，也立刻遭受網友炮轟，杯水車薪的捐款不能掩蓋罪行，況且捐款還可節稅，對年營收超過千億元臺幣的科技業龍頭廠商而言，根本是不痛不癢。

輿論也直指，為何過去多年來因污染而遭小額罰款達二十三次的日月光公司，至今從未依法遭受停工處分？是不是有環保官員包庇？還是因為張虔生政商關系太好，一再能夠獲得政府高官護航，所以總是得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確實，張虔生的政商關系并不尋常。個人財產超過960億臺幣的他，名列臺灣富豪榜第十名，旗下事業不僅有半導體封測廠，還包括地產營建公司，而且善于經營綿密且良好的政商關系。多年前曾涉及股票非法內線交易風波，最后卻全身而退。而日月光公司在2011年擴廠投資時，當時馬英九和吳敦義也難得地聯袂到場祝賀，給足了張虔生面子。而這次事發至今，不僅“經濟部長”張家祝公開說情：“若日月光K7廠被停工，恐影響臺灣經濟！”就連污染事發當地的高雄市長陳菊也不敢說出什么重話，只含糊其詞地說稽查結果尚未達到停工標準，高雄市政府將會“依法行政”云云。

臺灣的《聯合報》最近剛剛選出的年度漢字是“假”，不啻說明了整起事件的本質：環保官員多年來假裝執法，實質上卻一再包庇大公司的嚴重污染；高科技龍頭企業假裝正派經營，實質上在享受租稅減免優惠，還毫不手軟地干著污染環境的黑心勾當！更諷刺的是，日月光公司原定在戲院包場讓員工觀看《看見臺灣》！實在是假得可以了。所幸，臺灣的新聞媒體無法被任何人控制。這次要不是輿論一片嘩然，這家黑心無良的科技大廠可能還會繼續“假”下去呢。

羅世宏

任教于臺灣中正大學傳播系，現為臺灣媒體觀察教育基金會常務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