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永晨
這幾天很多人都在關注山東濰坊的企業是不是真的往地下注入了污水。當地政府為了表示對此事的重視,用出了懸賞這樣的殺手锏。
與此同時,還有一種說法:往地下注水經過滲透過濾,水是否會干凈一些?
2008年,我們“綠家園”的環境記者沙龍曾請來一位世界知名化工企業的專家,向我們介紹他們一個化工項目遭到當地政府和老百姓反對的爭議。當時國家環保部門是支持這個項目的,因為他們采用的正是深井灌注技術。如果采納這種技術,可以讓中國本土的化工產業排污技術有所提升。可是這個項目最終打不過當地遍地的中小企業,只好移師他國。
專家告訴我們,他們企業2004年為了打一口能往地下注入化工污水的深井,花了兩千萬美金。專家向我們展示的深井圖,是一個像碗一樣形狀的地質盆地。專家說找到一個這樣的地方,就有了縱向上的保護,再構建一個深井,要保證橫向不會泄漏。能做這種深井的地質條件,必須是地質層里面有很多不透水的隔擋層。有關隔擋層的要求在美國都是由法規來確保的,最起碼要有兩個不透水的隔擋層。上面還要有一個緩沖層。為了建這個化工企業,他們按照美國的法規,在中國很多地方找,最后認為山東東營最理想。當時有人質疑這個項目時說,為什么日本、歐洲、臺灣都不采用深井灌入?那位專家的回答是:很簡單,那些地方不具備用使用這一方法的地質條件。
那次,專家還向我們演示了深井的模擬廢液擴散圖:一萬年以后的擴散尚未超過三公里。這符合美國環保署標準。這一技術的核心是將排放物經過初級處理后灌注到深達1500米的地層當中,借用地層的封閉環境來降低污染。深井灌注技術能夠保證50年內被灌注的廢液的擴散范圍只有一兩公里的半徑。“只要有一兩公里的構造,上百米的地層,空間足以容納50年的排污量。”
打一口可以灌入危險排污物的深井要花兩千萬美金;要有兩個不透水的隔擋層;要保證一萬年的擴散不超過三公里,我們今天往地下注入污水的企業能做到嗎?這種技術在美國已經是成熟的技術,并有法律來保障,我們有嗎?在沒有經費支持、沒有技術和法律的保證時,就往地下注入污水,百姓的質疑不能不說是合情合理。
另據媒體報道:中國實施環境評價已有數十年,多數項目在環境評價中均有極高的公眾支持率,這些項目卻越來越多地在實施中遭到反對。近日,在河北撫寧,100張環評調查表中,15人名字為杜撰,13人離開村莊多年,有1人填寫兩份,沒有一個村民見過這份表。這樣的環境評價有什么意義嗎?
我國2003年正式實施的《環境影響評價法》中就列入了信息公開和公眾參與。可是當今天微博上一再質疑濰坊有很多工廠都在往地下灌污水的時候,卻拿不出證據。政府有關部門不是去要求企業信息公開,去追究這些企業的污水是怎么處理的,如何排放的,要求企業做到信息公開,而采取的卻是懸賞,這是一個法制社會的工作方式?這樣的懸賞還要到什么時候?當信息并不透明,百姓甚至連知情都做不到的時候,又談何參與?
目前,我國環境治理的主體包括三方:政府,代表公共管理與服務;企業,代表市場機制;公眾,包括非政府組織等。可是,像這次有人舉報濰坊有企業向地下排污后,當地的民間組織又做了什么?我想,不是我們不知道,而是我們沒有相應的機制讓公眾去監督,去評估,去改變。
前幾年我在德國采訪過一個叫做“看家狗”的組織。他們向募捐的單位賣標志。當然要想擁有他們給的標志,不光是錢,更重要的是要達到一定的水準,而這一水準又會讓這個組織具有一定的公信度。標志的價格在500至8000歐元。到2004年為止,在德國已經有180個組織買到了“看家狗”出售的標志。
近年來天上的灰霾、地下的污水、山間的地質災害讓我生出一個強烈的愿望:我們也需要這樣的“看家狗”,來盯住企業是否嚴格遵守環保標準,來促進公眾監督與企業自律的良性互動。什么時候我們的市長能坐下來和市民一起討論霾的何去何從;再建立起第三部門的監督機制,由公眾的眼睛瞄準地下和天空?
或許這條路很遠,很遠,但只有走,才能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