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只相信擁核自保

王延輝

朝鮮為何不顧國際社會的反對和壓力，堅持進行核試驗？其底氣究竟從何而來？解決朝核問題的根本出路又在哪里？就上述問題，本刊采訪了一些專家學者，他們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核是手段還是目的

吉林大學行政學院國際政治系教授王生在接受環球人物雜志記者專訪時說，朝鮮選在今年2月12日進行第三次地下核試驗，金正恩是有多方面考慮的。首先，這一天是中國的大年初三，避開了春節中最重要的除夕和初一；其次，2月16日是金正日的誕辰日，以此作為對其父親的紀念；最后，2月13日是奧巴馬發布國情咨文的日子，由此不難看出，這次核試驗的指向性非常明確——美國。“美國聯合韓國、日本不斷地采取高壓政策，朝鮮搞核威懾主要就是針對美國的敵視政策。”王生還補充道：“此外，朝鮮的這一舉動也可以理解成是對李明博政府的宣判，證明韓國5年來追隨美國對朝的高壓政策是完全失敗的。”

在王生看來，朝鮮寧愿冒著高風險也要進行核試驗的深層原因是缺少與美國、日本、韓國之間的互信。美日韓之間擁有同盟條約，美國給韓國、日本提供核保護傘、武器裝備，可以命令韓日唯美國馬首是瞻。所以，在美國沒有以條約的形式跟朝鮮簽訂和平協定，沒有把朝鮮半島由停戰體制轉變成和平體制之前，朝鮮只相信擁核自保，只要美國不放棄敵視政策，朝鮮就不會輕易放棄核武器開發。

那么發展核武器對朝鮮究竟有怎樣的意義呢？王生還認為，朝鮮一直試圖讓美國承認其核擁有國的地位，并希望以此作為與美國談判的籌碼與手段，而談判內容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當然就是解決朝鮮半島的和平體制問題，確保自身安全。對此，中共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教授、朝鮮問題專家張璉瑰則有著完全不同的看法：“發展核武器就是朝鮮的最終目的，談判只是為發展核武器創造時間的外交策略。所以，決不是發展核武器為了談判，而是談判為了發展核武器。”

此前也有言論稱，朝鮮的核實力遠遠落后于一些核大國，企圖用核對抗周邊國家并不會取得預期的效果，對美國更是沒有威脅力，朝鮮核捆綁的做法是自欺欺人，無需過度緊張。對此，王生并不認同：“朝鮮的核彈并不需要打到美國本土，因為美國在韓國有3.7萬左右的駐軍，加上在太平洋地區軍事基地等，這本身就是一種戰略威懾。”張璉瑰更對此表示擔憂：“核戰爭和常規戰爭最大的區別就是同歸于盡，核戰爭中1000顆原子彈和兩顆原子彈是等值的。”

摸透美國核政策

與父輩相比，金正恩在發展核的政策主張上并沒有任何變化。對于這一點，張璉瑰有著明確的認識：“不要把金日成、金正日、金正恩看成不同的人，他們是三位一體，按照既定的思路，一代一代往前推進，不存在這一代領導人和下一代領導人有什么不同。”

對于金正恩大膽進行核試驗的底氣從何而來，王生和張璉瑰有著各自的分析。王生認為，如今的朝鮮已經走出了上世紀90年代苦難行軍的陰影。盡管金正恩沒有正式實行改革開放，但朝鮮國內的經濟環境正在逐步改善，客觀上為進行核試驗奠定了一定的基礎。與此同時，金正恩需要證明自己政權的牢固性，并通過團結國內向心力來提升個人威望。

王生告訴記者，金正恩及朝鮮領導層對國際形勢研究得非常透徹，尤其是美國在核問題上的政策。“冷戰結束以來國際社會在處理核問題上的歷史經驗教訓使得朝鮮認為‘擁核是防止美國顛覆和軍事入侵的必備條件。朝鮮認為伊拉克和利比亞正是由于放棄了核武器，使得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能夠順利地‘培養和‘扶植其各自境內的反政府勢力，最終使得這些地區強人在缺乏有效的威懾手段的情況下被打倒。此外，美國對印度、巴基斯坦這些國家在研發核武器的過程中，開始也是抑制、制裁，但最后還是接受了，朝鮮就是看準了這個趨勢。”

張璉瑰則這樣分析：“成為核擁有國是朝鮮既定的國策，也是金正日的遺訓，所以金正恩必須要將其推進，這是根本需要決定的。”除此之外，他還做出了這樣的判斷：朝鮮將發展核計劃和改善同其他國家的關系作為兩個輪子交替推進。張璉瑰解釋說：“這兩件事看似相互矛盾，因為發展核武器，勢必會受到其他國家的譴責甚至是制裁，這樣一來改善關系就變得更加困難。但實際上，朝鮮采取的辦法是將這兩件事交替推進：先是暫時犧牲一邊，把一個輪子往前推，比如前段時間，不顧外界強烈反對又發射衛星又搞核試驗。但接下來，朝鮮很有可能會暫時轉移方向，比如通過回到談判桌的方式與周邊國家改善關系，并集中精力發展國內經濟，這樣國際社會就會為其提供援助。如此一來，朝鮮在發展核的同時又獲得了援助，還改善了國際關系。這樣周而復始地兩個輪子交替推進，朝鮮其實沒有真正損失什么。”

高壓手段不解決問題

“剪不斷理還亂，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朝鮮不斷發展核武器似乎陷入了一種惡性循環，朝核危機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呢？很多人這樣懷疑和觀望著。

王生認為在朝核問題上，韓國的態度和立場非常重要。他分析說，首先要從改善朝韓關系做起，一旦韓國不再跟隨美國的強硬政策，美國就失去了先發制人的戰略支點，東北亞的戰略指向就會朝著和平的方向發展。這時再重啟六方會談，解決朝美關系、朝韓關系。這些渠道暢通后，相關各方就可以組建一個安全機制，來監督朝鮮和美國的行為，美國對朝鮮做出和平保障，朝鮮才會有棄核的可能。

但是王生對目前朝核危機的解決顯得悲觀，他認為，美日韓采取的先發制人的高壓手段永遠解決不了問題。“這只能使朝鮮加速成為核擁有國的進程。朝鮮歷來就是一個不屈服的民族，一貫以超強硬來應對強硬。美韓應該從改善對朝的雙邊關系做起，從解決朝鮮半島和平體制入手，這才是比較切實可行的做法。”

“兩個困境”，王生道出了朝核問題的復雜性以及東北亞混亂的原因。“第一個困境是東北亞的安全困境，周邊國家經濟上靠中國，安全保障上靠美國，中國作為亞太地區的經濟大國是被排斥在亞太安全體系之外的，這個是最大的安全困境；第二個是朝鮮本身的困境，金正恩作為新一代的領導者，既要發展經濟，又擔心安全沒有保障。”王生認為，之所以產生這兩個困境，主要原因還是在于美國：美國重返亞太加劇了東北亞的動蕩，使朝核問題越來越復雜，朝鮮核問題客觀上變成了大國博弈的平臺；朝美關系不能實現正常化，半島和平體制不能建立，也加劇了朝鮮的安全困境。這兩個困境不解決，東北亞地區局勢就難見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