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鼎返回洛川和張學良談話的第二天,(1936年)4月27日,即以化名“擇生”寫報告給李克農。信的內容豐富,涉及緊要之處,多用隱語暗語密語,表面看又像是在談家常。這種表達須形象準確,避免發生歧義或含混不清,為此劉鼎頗動了一番腦筋。這種秘密工作條件下的特殊文體今已少見,可稱得上是劉鼎革命活動中的一種創作,茲照錄如下:
濃可并伯父大人鈞鑒:
事情出乎意料之外,原來人們所想的太短促了,這位老頭子昨夜與我見面,他第一給我一個東西,第二表白他的不小的計劃。這二者都可見他一日千里地進步著。當然不久前的一些補劑已經發生大效用,同時春季茂茂的萬物也迫使了他,促使了他,此外加上他的大老板越發在他面前現惡,他家大大小小的嘴也利害,很多人逼他,而且他已經感覺到大老板對他開始了惡毒的布置。你看他的計劃,大則要把他家這幢大房屋的一角(靠他住的這一邊)完全拿過來,東頭一條大路他也企圖著[東鄰一條一路他全圈],小則把他的幾個傭人全都練為強干的打手。最近他準備出去大活動。目下還要裝得老實些,趕這個功夫要向他鄰近的各房本家以及住在他大門口的愛好老藍布袍子的幾個小伙子和嚴老老等相好去,他已開始用“愛□”,“抗□”話向內外活動。將使大老板無法公然反對,同時預備著硬干,更預備著和大老板打一架也可以。月齋伯暫且留,外邊的事老牧師已答應辦了。其余有親戚開店的事當然也讓他們開了。楊先生出門讀書,限于時間,現在彼地還沒有回信,此間亦正作[著]急,沒法快辦,他只得等我的信吧!家中老人病,要找大煙泡子,是找得到的,只是等一等,我送信給你吧,煙槍要你暫時自己設法,等老頭自己出去走一次,有希望要一根新的,老頭也要這套家伙呢,一個既可。訓練團兩星期的開學,將公開以抗日精神計,大約以幾屆辦。29日大老板將派人馬來陜,老頭將拒絕之。我們家北頭背后一個人家,長長短短的向別人講出不少的我家事,我們自己恐怕不知道,以后當心那邊吧。老頭兒今日很興奮,很熱心,上次一夜密談他很稱心,現在他心更雄起來,我已經向他提到兩件事要他先籌劃一下——彼此交接如何表演,如何訓練這些個團,他自己提到的頂好還要一夜,自然要把他策劃的事來談,我想我們家也應該先為他組織策劃吧。
弟擇生上
1936年4月27日
這里試釋信的大致內容:“濃可”,指李克農。“伯父”,指周恩來。“老頭子”,指張學良。“一個東西”,指小冊子《活路》。
“不小的計劃”,指張學良準備在西北公開聯蘇聯共、另立抗日新局面的設想。信說,張學良“一日千里地進步著”,這種“進步”速度,是“出乎意料”,劉鼎分析推動張學良“進步”的種種因素是:不久前的一些補劑已經發生效用;“補劑”,指中共對張學良和東北軍做的工作,洛川和膚施兩次會談等;“春季茂茂的萬物”,指全國正在興起的抗日救亡的浪潮;“大老板”“惡毒的布置”,指蔣介石迫令張學良剿共以便既消滅紅軍又削弱東北軍的“一石二鳥”的政策,并挑撥東北軍與楊虎城十七路軍的關系等等舉措;“他家大大小小的嘴”,似指國民黨南京政府中各種勢力以及專在西安監視張學良行蹤的軍統特務打小報告。這些來自國民黨上下的“厲害”“嘴巴”在“逼他”做抉擇。信中說張有“不小的計劃”,“大則要把他家這幢大房屋的一角(靠他住的這一邊)完全拿過來(東鄰一條一路他全圈),即東北軍駐防并能控制的西北地區”;晉東的太行山(或指陜西東邊的黃河)與正太(或京漢)鐵路;“完全拿過來”,即造成割據抗日的局面;“小則把他的幾個傭人都要練為強干的打手”,是要把東北軍所轄部隊訓練成抗日的骨干。信接著說,“最近他預備出去大活動”,“鄰近的各房本家”,指與西北相鄰幾個國民黨地方實力派,如平津的宋哲元、綏遠的傅作義、山東的韓復榘、四川的劉湘等;“愛好老藍布袍子的幾個小伙子”,指青海、寧夏的回族地方實力派馬步芳、馬步青、馬鴻逵等;“嚴老老”指山西的閻錫山。同時“預備著硬干”,是說張學良準備著如果蔣頑固不化,張便脫離蔣“硬干”,在西北另立新局面,不惜“打一架”。信中的“月齋伯”指何人,待考。“老牧師”似指董健吾。兩人可能是劉鼎出發前中央所囑的辦事聯系人。“親戚開店”,是指東北軍防區內建立黨的秘密聯絡站,負責地下交通、購買物品(藥品、無線電器材等);“楊先生出門讀書”,指中共代表鄧發(時化名楊鼎華)赴蘇聯向共產國際匯報,由張學良設法派人護送到新疆。“開店”和赴蘇,都是落實4月9日夜張學良與周恩來談妥的事項。信說“家中老人病”,指黨中央與共產國際失去電臺聯系,要找建立電臺的設備“大煙泡子”,是找得到的,但要“等一等”,目前還得“送信給你”,并說張學良也要找設備辦電臺,一個可共用。還告正在籌辦培訓東北軍干部的“訓練團”,即王曲軍官訓練團,是張學良聯合楊虎城在西安南郊的王曲鎮開辦的,實際開學日期是6月15日。信中說:“我們家北頭背后一個人家,長長短短地向別人講出不少的我家家事”,是指中國北部的蘇聯(與共產國際),時常報道中共和紅軍在陜北的種種動態,張學良把他掌握的蘇聯宣傳情況告訴了劉鼎,而張特別擔心的是,他在膚施與周恩來的秘密會晤,會不會也被蘇聯獲悉并傳播出去,從而讓蔣介石知道了他秘密聯共抗日的行為,誤了大事。劉鼎在信中提醒中央注意“當心那邊”。劉鼎在信的最后報告,張與他見面“很興奮,很熱心”,張對4月9日夜的膚施會談“很稱心”。張提出“頂好還要一夜”,即希望與周恩來再次密談一夜。劉鼎說“我們家也應該先為他組織策劃吧”,即是希望中央有所
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