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醒中國》中的政治文化史探究

李貞 徐文

摘 要：費約翰在其《喚醒中國》一書中，將精神文化與物質(zhì)文化的諸多層面引入到政治史的研究中，使其書成為了一本別開生面的史學著作。他將后結(jié)構(gòu)主義、符號學等理論引入到中國近現(xiàn)代史的研究中來，是十分少見的。通過該書，我們能夠厘清國民革命時期中國的民族主義的話語以及階級斗爭的話語是如何被建構(gòu)起來的。總的說來，這是一種政治文化史的視角和方法，當前國內(nèi)史學界正有人嘗試用這種方法去重新研究中國近現(xiàn)代史，孫中山研究正是其中一個典型。用政治文化史的方法去研究孫中山是一個很新穎的視角，它側(cè)重的是孫中山這個符號的政治意義和歷史意義。

關鍵詞：《喚醒中國》；政治文化史；孫中山研究

中圖分類號：K2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18-0164-02

一、《喚醒中國》中的政治文化史

費約翰的《喚醒中國——國民革命中的政治、文化與階級》（以下簡稱《喚醒中國》）一書是一本將歷史學、社會學、政治學、地理學等學科糅合在一起的“大雜燴”式的著作。費約翰在其書中引用“來源龐雜、數(shù)量豐富的歷史檔案、文學作品、宣傳時文等，通過對國民革命時期諸如文學、藝術(shù)、考古、地理、人種、教育等等方方面面的細膩描述，將繁多的歷史碎片連綴成一部別開生面的完整解讀國民革命歷史的另類大作。”[1]163費約翰試圖通過綜合多個角度來研究中國20世紀初的紛繁復雜的歷史，這對于他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挑戰(zhàn)，同時也是一種新穎的研究中國近代歷史的視角和方法。在西方漢學界，尚沒有人綜合性地寫出一部有關20世紀初期中國的文化、政治與社會諸問題的史學著作。而費約翰有這樣的野心，他的目的便是把時尚、建筑、小說、詩歌等物質(zhì)的和精神的諸多層面的元素引入到政治史的研究之中。對他而言，這在方法論上是一個很大的挑戰(zhàn)，《喚醒中國》一書就是中國近代史寫作手法上一種新的嘗試與創(chuàng)造。

在劉平看來，費書與其說是“一部嚴肅的政治史或思想史，還不如稱之為一部別開生面的文化史，書中涉及的許多方面，如后結(jié)構(gòu)主義、符號學等理論的浸染，如建筑、繪畫、時尚、文學、倫理、地理學和人種學等研究視角，都有令人耳目一新之感。”[2]144將這些后結(jié)構(gòu)主義的、符號化的元素作為研究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的視角是新穎的也是比較少見的，沒有宏大的視野以及深厚的史學功底很難把握。所以，費著《喚醒中國》的敘事模式具有典型的意義，盡管這本書充斥著后現(xiàn)代主義以及符號學等哲學化的話語，并且將這些理論運用到史學領域也不是多新鮮的事。但是，將這些理論運用到中國近現(xiàn)代史尤其是對國民大革命的研究中來，則是極其少見的。通過費氏的研究，我們能夠了解國民大革命時期整個中國民族主義的發(fā)展，以及階級斗爭的話語是如何被建構(gòu)起來的。

費氏書的主題叫“喚醒中國”，即是說中國正在“沉睡”，那么，如何喚醒中國——用文化和革命。所謂的文化即是一種象征，一種符號，比如廣州中山紀念堂里的獅子畫像，表明雄獅就要覺醒；比如中山裝的推廣與提倡，讓人想到改朝換代時的易服色、改正朔，它是新的國家和新的制度的象征；比如教育中國人不要隨地吐痰，是告訴我們做一個文明的中國人等等。在畫像、服裝、建筑等符號的背后所隱喻的是要喚醒中國，讓中國脫胎換骨，成為地球上一個偉大、文明的國度。至于革命，即是國民大革命。在國民革命中，“喚醒中國”是革命的既定目標，同時，“喚醒中國”也是革命的方法和策略。對于國共兩黨而言，“喚醒中國”是他們的共同任務，盡管兩黨的革命理念存在差別，但他們的革命目標是一樣的，即推翻北洋軍閥的統(tǒng)治，建立一個現(xiàn)代的民族民主國家，而這對中國影響深遠。

在寫作這本書時，費約翰規(guī)避了傳統(tǒng)的歷史敘事模式，試圖用政治文化史的路徑來研究中國國民革命中的政治、文化與階級，他拒絕以傳統(tǒng)敘事方法為模本，開辟了近代中國歷史新的分析途徑。費約翰在書中“圍繞著20世紀前30年民族覺醒的文化史、道德規(guī)范、人種學、治國策，以及政治制度建構(gòu)、紀律、組織和語言等類別而組織起來的。為了突出中國覺醒過程中革命和漸進兩方面的對稱，該書闡述了上述每一個類別的發(fā)展，包括藝術(shù)和建筑、博物館和醫(yī)學、小說與散文刊物以及宣傳、政治制度和群眾組織領域的當代狀況”[3]10。很明顯，費約翰描述中國這段歷史的每個元素都可以看作是一個文化的符號，這是一種新文化史的敘事手法，他將新文化史融入到中國近代史的研究中，給人一種“另類”的感覺。

但是，我們必須清楚，新文化史如果脫離了與政治的關系，就會顯得很干澀。因為自人類誕生以來，我們就撇不開與政治的關系，缺乏政治史的新文化史無疑是缺乏深度和高度的。因此，將政治史和新文化史相結(jié)合是勢在必行的，當前史學界的一個趨勢是政治史的重新回歸，融入到新文化史研究之中，將新文化史和政治史有效地結(jié)合，形成了新的史學分支學科和新的研究視角——政治文化史。費約翰將一個個文化的符號和政治聯(lián)系起來，寫出了一部國民革命的政治文化史。費氏的《喚醒中國：國民革命中的政治、文化與階級》與新文化史研究的優(yōu)秀學者休恩·亨特的成名作《法國大革命的政治、文化與階級》一書的書名十分相似，而且在寫作手法上也是驚人的一致，休恩·亨特的研究重點從“最初設想的‘政治革命的社會基礎轉(zhuǎn)向了‘政治行為規(guī)則和各種新‘符號實踐，這本書也從‘政治的社會史寫成了一部政治文化史。這或許可以視為西方史學主潮從社會史向文化史轉(zhuǎn)變的一個象征。”[4]137費約翰的研究視角和休恩·亨特有異曲同工之妙。接下來，筆者試圖探討當前國內(nèi)通過符號象征這個政治文化史的研究手法來研究“共和之父”孫中山的研究現(xiàn)狀。

二、政治社會史視角下的孫中山研究

近來，有一些學者陸續(xù)寫了一些文章來關注孫中山身后形象問題。①但是通過政治文化史的視角去研究孫中山還是少見的，最近在這方面有價值的著作分別是南京大學的陳蘊茜的《崇拜與記憶——孫中山符號的建構(gòu)與傳播》（以下簡稱“陳著”）以及另一位南京大學的李恭忠的《中山陵：一個現(xiàn)代政治符號的誕生》（以下簡稱“李著”）。陳、李兩位作者改變了過去政治史研究中的側(cè)重于重要歷史人物和主要政治事件的視角，試圖“采用政治文化史的研究路徑，將政治史與文化史、社會史、歷史學與文化人類學、社會學相結(jié)合，加之作者頗為嫻熟的史料爬梳功夫，不僅成為孫中山研究領域別開生面的力作，也為大陸的政治文化史研究提供了成功的實踐案例。”[4]138

正如李恭忠所指出，“以往的民國政治史研究，多側(cè)重于從組織史、制度史的角度去分析‘黨—國權(quán)力體系的剛性建制及其生成、演變過程，而‘黨—國權(quán)力的柔性運行機制尚未引起研究者的充分關注。”[4]138另外，對于孫中山本人的研究，也是只側(cè)重于他的政治言論和政治活動，而對于孫中山這個“符號”本身往往語焉不詳，不管這個符號是在他“生前”還是“身后”。由此可見，陳、李的研究視角進行了轉(zhuǎn)換，和費約翰有異曲同工之妙，這在中華民國史研究以及孫中山研究領域來說是新穎獨特的。在李里峰看來，“陳著著重探討孫中山符號的建構(gòu)與傳播、孫中山崇拜的形成與發(fā)展，解析國民黨為塑造、推展孫中山崇拜所運用的主要形式和手法，透視民國時期國家與社會、精英與民眾之間復雜多元的互動關系”[4]138。而李著的主旨則是“以孫中山的身后葬事為個案，從墓碑與政治的關系入手，圍繞這一事件過程展開敘事，探討中山陵作為一個現(xiàn)代政治符號的營造過程，并將它與20世紀20年代的國民革命和‘黨治國家體制的建立過程結(jié)合起來考察，展示國民黨人如何借助墓葬途徑，通過喪葬政治運作，來塑造‘國父孫中山這一全新的國家偶像、樹立新式精神權(quán)威、增進現(xiàn)代國家認同的努力。”[5]23

正如前面所說，孫中山本身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符號，按照費約翰的說法“孫中山取得了異乎尋常的成功：他以偶像制作者起家，逝世時成了一個偶像。”[3]39孫中山死后似乎比生前更加出名，孫中山似乎成了一個神話，他被無比地崇拜著，“孫中山的肖像被鑄上了每一塊流通于全國的銀元、香煙盒以及手表殼的背面。他的畫像被張貼在墻上和教室里，每個星期一的上午，學生和政府雇員都向它表達自己的敬意。畫像師用所能見到的最好框架來制作他的肖像，并將它懸掛在商店的櫥窗上。許多街道，以及無數(shù)公共紀念場館，都用孫中山的畫來裝飾，標準的中國臺歷中，每一頁上面都有一句他的格言。”[3]41從這里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歷史中的很多碎片如果把它們拼接起來將是一幅多么逼真的歷史畫面，散落在國民革命時期以及整個中華民國時期的孫中山的形象所蘊含的是當時整個中國的政治、文化以及階級的變化與發(fā)展的歷史。費約翰的政治文化史的研究視角讓我們從細微之處尋找真實的歷史，盡管敘事模式不同于以往的政治史敘事模式，但它所帶來的效果與震撼卻是一點兒也不比政治史的敘事手法差，甚至可以說，正是政治文化史這個新的研究視角，使得中國近代史的研究比以往更活躍了。

三、結(jié)語

筆者試圖通過對費約翰的《喚醒中國》中的政治文化史的研究視角做一個學術(shù)綜述，并且是以當下中國孫中山研究為主要的切入點。李恭忠已經(jīng)在其研究中，做了一個很好的總結(jié)，從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對孫中山從政治文化史的角度研究的空間是很大的，包括孫中山這個符號本身、孫中山的“遺像”以及有關于孫中山的一些節(jié)日等等。傳統(tǒng)的史學容易將這些細節(jié)給忽略掉，或者說看輕了這些符號的意義，而是側(cè)重于對政治人物本身和重大的政治事件進行闡發(fā)。因此，政治文化史是一個極其有益的嘗試，它不放過每一個重要的歷史細節(jié)，可以想見，孫中山在這里只是一個縮影。

然而，正如前面李里峰所說的，目前國內(nèi)對孫中山符號化的研究還很滯后。政治文化史，包括所謂的新文化史，都是一些很新穎的史學研究視角，其試圖將后現(xiàn)代主義的敘事手法帶入歷史研究的領域。例如，對于孫中山而言，他本身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象征，一個符號，孫中山對于中華民國的意義，對于整個中國近現(xiàn)代史的意義究竟是什么樣的，恐怕我們關注得還不夠，對孫中山的個人崇拜和黨—國體制的建立之間的關系還探討得不夠。筆者認為，傳統(tǒng)的史學方法和視角對于歷史研究的深度和廣度很難再取得進一步的突破，因此有必要運用新的方法和視角。當然，其本身不能脫離史學的范疇，費約翰的《喚醒中國》以及李恭忠和陳蘊茜的孫中山符號化研究正是一個很好的范例。中國近現(xiàn)代史尤其是民國時期的歷史，對于這個文化不是很繁榮的年代，各種文化符號所表現(xiàn)出來的政治意義和歷史意義在今人看來是或許重大的，這并不是有意拔高，而是我們往往缺乏發(fā)現(xiàn)的意識，各種歷史元素重新組合起來，很可能會形成一個不一樣的歷史圖景，《喚醒中國》給了我們很大的啟示。

參考文獻：

[1]賀貴才.費約翰《喚醒中國：國民革命中的政治、文化與階級》[J].公共管理評論，2006，（1）.

[2]劉平.塑造“國民”與“國民革命”——評費約翰《喚醒中國》[J].近代史研究，2006，（1）.

[3]費約翰，著.李恭忠，李里峰，等，譯.劉平，校.喚醒中國：國民革命中的政治、文化與階級[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4.

[4]李里峰.孫中山形象建構(gòu)與政治文化史研究——評陳蘊茜《崇拜與記憶——孫中山符號的建構(gòu)與傳播》、李恭忠《中山陵：一個現(xiàn)代政治符號的誕生》[J].近代史研究，2012，（2）.

[5]李恭忠.中山陵：一個現(xiàn)代政治符號的誕生[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