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和
那是一座海拔3000多米高的小山村,加起來不過二十幾戶人家。那是一個只有步行或騎騾子才能前往的地方,上下需要10多個小時。然而,卻有無數中外行者蜂擁而至。有條件的,花錢騎騾子。無條件的,徒步而上。在那條根本不像是路的路上,隨處可見游客扶著樹干大口喘氣。在高原,每向上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艱辛。因此,素不相識的人們互相鼓勵。人世間的溫情灑滿了這條崎嶇陡峭的小路。
去年9月的一天,我也騎著騾子踏上了這條神奇的山路,我也恐怖地看著身邊的萬丈深淵發呆,藏民兄弟悅耳的山歌不時地在我的耳邊回響,別的行者經歷的我也親身經歷著、切身體驗著,仿佛故地重游。途中,我也憩息在那間大多數行者曾經歇息過的簡陋的小賣店,也用一張青稞餅和一碗方便面充饑,用短暫的小憩消除騾背上的疲勞。途中,經常可見架線工人在艱苦地勞動。看樣子,這座小山村離通電的日子已經不遠了。在驚險、刺激、緊張和好奇中遠望,美麗的梅里雪山在云霧中若隱若現,不斷勾起游人的聯想和遐思。前往雨崩村的路并不輕松,即便有騾子馱著,也沒有絲毫的舒適感。一路顛簸,只有滿身的疲憊和腰腿的酸痛。
雨崩村坐落在梅里雪山的懷抱里,從入住的窗口向外望去,雪山的主峰就在眼前。在午后迷人的陽光下,小溪在草地中間潺潺流過。青翠的草地上,牲口在悠閑地吃草。放眼遠看,是坐落在山坡上的村落,是郁郁蔥蔥的原始森林和梅里雪山的頂峰。這一切與村里裊裊升起的炊煙一道,構成了一幅中世紀般的迷人畫面。那郁郁蔥蔥的樹木,那競相開放的花朵,沒有人叫得出它們的學名,也沒有人分得清它們的品種。在梅里雪山的懷抱中,它們世世代代都這樣原始地、自然地生長著。沒有人破壞,也就無所謂保護。大自然的一切以其最原始的生態,純天然地存在著、生長著。那一刻,眼前有些恍惚,仿佛沿時光隧道穿越到遙遠的往昔。仿佛一些既熟悉又陌生、丟失得十分久遠的場景,如海市蜃樓般再現。大自然迷人的色調為這迷人的雪山、迷人的草地、迷人的溪水和迷人的村落,披上了一層迷人的色調,繪制了一幅迷人的圖景。太陽躲在山后,蒙上黃昏色調的雪峰倒映在山腳下的水面上,令人陶醉其中,流連忘返。
天色暗將下來,涼風吹拂,身上的汗珠頃刻間冷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趴在騾子身上返回。沒有任何光亮,稍有不慎跌落下去,后果不堪設想。一段艱難的跋涉后,那間叫“守望香巴拉”的農家小院露出了昏暗的、希望的亮光。入住這里的年輕人已經用完了晚餐,正圍坐在院落的篝火旁欣賞山村美麗的夜色。一陣短暫又漫長的等待后,一頓簡單的晚餐填飽了饑腸轆轆的肚子。恢復了一點體力后,便踩著小路返回居住的房間。不經意間舉目仰望,宏大的天幕布滿了數不清的星星。那是我迄今為止從未看到過的美麗的天幕,那是我迄今為止從未看到過的如此清晰的星星。高原的夜幕上,神奇的繁星眨著眼睛向我們發出溫情的問候。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一夜過去,梅里雪山戴著朦朧的面紗迎接了我們。山峰披上了金色。晨輝的映襯下,云霧籠罩的雪峰不斷變換著自己的面容。站在清晨的寒風中,不停地按著快門,享受著巨大的眼福和豐收的喜悅。這一天,有體力的同事前往海拔更高、路途更艱難的冰湖,余下的則在村中探尋藏家小院的民俗民風。那是一個晴朗的上午,躺臥在雪山懷抱中的雨崩村,一片靜寂。藍藍的天,白白的云,高高的山峰,郁郁蔥蔥的叢林,舉目皆是的瑪尼堆,一切顯得那么神秘,那么原始,那么質樸。梅里雪山的懷抱中,手機信號時有時無。不用時有,要用時無。看樣子,已經與外界隔絕了。
幾盤簡單的青菜,一杯可口的青稞酒,午飯過后回房間休息。睡了一會兒后便睜開眼睛,望著窗外的梅里雪山出神。隔壁傳來同事悅耳的鼾聲,在這寂靜恬靜潔凈的村落里,這來自都市的鼾聲顯得格外清晰。午后的陽光,不斷地在白色的云層里穿越,不時給眼前的雨崩村投下不同的光和影,那情那景令人頓覺飄忽。在這座高原上的藏族村落里,在梅里雪山的懷抱中,世俗的喧擾仿佛離我很遠很遠。山外的人們,山下的人們,還在名利場的漩渦中搏殺的人們,根本無法想象身處海拔3000多米的地方望星空時的空靈和徹悟。白云飄飄,時而停留在雪山之巔,時而撩開神秘的面紗,讓雪山露出迷人的面龐。大自然的光和影打造了一切,而就在這光與影的莫測變幻中,心靈也隨著雪山頂上的白云開始飄蕩。也許這里才應該是靈魂的歸宿。
兩天,整整兩天,在神秘的雨崩村,在梅里雪山的懷抱中,從日出到日落,從深夜到黎明,心靈在一點點洗禮凈化。當雨崩村的第二個黎明到來,最為期盼的梅里雪山頂峰在日出前的藍色中顯露出它的全貌。直覺告訴我,奇跡將要發生,日照金山的景觀將會出現。于是,便緊握相機,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東方露出了亮色,雪山的顏色也由白到黃,最后將燃燒著的金色雪峰毫不掩飾地袒露在我的眼前,就像一個即將入浴的美女瞬間褪掉了最后一片遮擋。
騎上騾子,回過頭來向雪山懷抱中的小山村告別!雨崩村,今生不知能否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