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高原

白瑪曲珍

第一章信念

一

風雪飛揚習慣性地堆積萬里群山溝壑一只鷹一只盤璇在雪山上空的藏鷹

在茫茫的高原抖落羽翅上厚重的歲月

空氣里流動冰涼的味道涼透心扉

黑帳篷關住一縷枯燈的心事龍頭琴

在父親臂彎拉動旋律生命在沉默的高原誕生

風起來了蒼老的經幡變換成五彩的云朵海螺號角吹起一串串簡單空洞的時光

一群人與一片土地在寂靜的時刻與天地相依透亮的陽光總是在最早的山頭醒來

拋開眼睛外的欲望用一縷陽光清洗思緒與流動的梵音一道遺忘悲苦的往事

和著不老的信念在西藏絳紅色的土地上低頭

二

酥油燈照亮前行的路佛堂的香煙裊裊升騰

此刻所謂的幸福在密密麻麻的經文下闡釋

瑪尼堆在祖先的骨灰旁以吉祥的姿勢堆積千年

沿著一條簡單的路行走佛珠與轉經筒擰捻成神話

堅硬的土地上滋生不了太多的悲歡離合

唯一的信念懸在山頂的云端在牧歌聲里輪回

透過晨曦陽光為草地穿上潔白的紗衣

天空是如此的明凈流淌著我七彩的高原夢

我用彎曲的身體虔誠地匍匐前行在一片高地

當我的血脈還在流淌一顆心還在跳躍

我都會在遙遠的天涯走向誕生我祖先的土地一路丟失凡塵的外衣在高原的時空里揮灑心情

三

高原啊我是被你遺忘的孩子

而我的夢里我的靈魂

為什么總是息息相關你的消息

如今我要沿著珠穆朗瑪峰的山脈而來

沿著格桑花開放的草原流淌碧波的拉薩河而來

請你準備好吉祥的哈達濃香的青稞酒

在紅色的大門口迎接我的到來

我的腳步和著鷹的飛翔而來高原沉默了如果我說話也僅有寂靜的曠野聽見

我的語言是高原的聲音草原野花能聽見站在蒼茫的高原之北遠眺遼闊的山巒

藍藍的納木錯湖泊唯有一群海鷗在飛翔山頂上飄揚著多少糾結的經幡被時光觸摸

四

高原不習慣往事的記憶一千年的時光就過去了

在炊煙升騰的地方霧與陽光一起來臨

格桑花在洼地靜靜開放高原藍起來了

藏獒低鳴在草原深處牧歌單純的音符讓云朵微笑

柔柔的流光透射進縫隙的牛糞墻

在溫情時分牦牛分娩了牛犢

阿媽的眼睛里流露欣喜與希望的淚光

酥油茶香喚醒我的欲望我用顫抖的嘴巴輕抿

喝下滾燙的生命養分在這四千米的土地上

祖先與高原習慣用這樣的方式來養活自己

白發蒼蒼的老人安詳獨坐榻榻米上

在泛黃的經書里數著生命最后的時光隨意簡樸的衣著也許就是來生輪回的華衣

五

高原的風吹老了一群人的目光河流還在流淌

寺廟里關不住太多的祈愿一枝菩提枝伸出頭來

一只小云雀嘰嘰喳喳跳躍在僧人的肩旁

除了涂滿黃色花紋的院落這個世界無人來訪

安靜的世界無人來叩拜無人來享受光澤的普照

唯有院落紅色的大門一縷彩色經幡孤零零懸掛門環

碎石小路向著白塔的身影處延伸

散落的語言堆積成道旁沉默瑪尼石上的語言

呼嘯的風擦肩而過這里沒有哭泣后的憂傷

群山掩蓋了多少足跡埋葬了多少圣靈的祈愿

天葬臺零落地被淹進黑夜一只禿鷲守在遠處

在高原的一端變成了朝夕相處的兄弟

第二章圖騰

一

當天路打開封閉的高原繁華順著浮云而來

高原與我不再做沉睡我們在黃昏醒來

開始數著腳下的土地踏過多少沉重的足跡

聆聽螞蟻無奈的訴說猶如我頭發一點點枯萎

我在雪山下行走我在遼闊的羊卓雍措湖畔行走

從一座山峰丈量到另外一座山峰的高度

從這個云端游離到另外一個云端的距離

唐古拉雪山連接起大地與藍天的距離

布達拉宮在金色的陽光下散發神圣的光芒

千年層疊的佛塔高揚起祥和而不倔的頭顱

青石板搭建的院落在高高的屋檐下不語

四周灑滿酥油味的墻雕刻著遠去的繁華

虔誠的人群和我一樣從一扇門走向另一扇門

大慈大悲的佛光縈繞在每個人迷茫的心間

二

高原堅硬的骨架雕刻著迢迢遠去的歲月

可可西里空茫的草原飛翔藏羚羊矯健的身影

那一道似月的溪流帶著父親的草原遠去

是誰在彎曲的河流旁洗滌無悔的青春

是誰在黑暗中尋找那一抹晚升的霞光

草原漢子的馬蹄聲在夜很深的時刻打馬而來

掀起卓瑪松子串聯的珠簾掀起一顆羞澀的心跳

黎明前的曙光在父親憨憨的呼嚕聲里而來

順著年輪的痕跡普照在故鄉卑微的窗闌上

高原是父親的脈絡親情永遠埋置在血液里

即使在夢里醒來憂傷地知道了一切事實真相

我依舊挽回不了父親蒼老而漸行漸遠漸的腳步

只留下沉默的高原在風起風落的時光里嘆息

三

強烈的紫外線毫無遮攔地刺傷我的眼睛

我的眼淚順著青海湖流淌打濕了咸咸的空氣

英勇善戰的格薩爾王在黎明時分醒來

高舉手中長長的矛指著遠方滾滾而來的烏云

干凈的天空下不允許有煩躁與腐惡的味道

如果這樣我寧愿與格桑花一同埋葬

云朵在山坡上變換成一把褪色的老藏刀

懸掛在祖先行走的天空上牧歌在湖的彼岸響起

驚飛一群呢喃低語的鷗鷺空中只留下

翅膀飛行的痕跡在青海湖上久久的徘徊

潮濕的湖畔適應栽種清風明月的愛情

一陣風過我聽到親切的母語在云端深情歌唱

四

云朵白如雪蓮遼闊草原上閑步的牛羊

正在悄悄偷聽青草與野花溫柔的情話

裊裊的炊煙托起高原大地青青的衣衫

飽滿的乳汁溢滿十里桃花的林芝河畔

是誰在貪戀母體豐韻而涓涓流淌的溫情是誰在高大的殿堂長跪不起祈福內心的安寧

當年英勇的漢子把情歌唱老的高原漢子哦

把一切傷痛留給了草原隨西行的風流浪遠方

從此以后高原的天空下多了一份憂傷

而我的夢里多了幾份刻骨的惆悵

我知道時光不會靜止在某一刻

一切的悲歡離合都會慢慢淡出我的視線

淡出鑲嵌在骨子里的無法割舍的思念

五

那一年一場暴風雨把高原的種子吹散

我被孕育在遙遠的天涯在你看不見的山外

那寒冬的夜晚我的命運深深注定了與你有關

你的心跳就植入了我骨髓深處

每一個日子我都難舍你溫暖的臂彎

在你的懷抱里我就是你一塵不染的蓮花

開放在你欣喜的目光里永生永世的燦爛

牛犢慢慢長大我沿著高原的影子行走

紅塵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誰是我相依的人

你為何總是在我不經意間闖入黑暗的深淵

布滿塵埃的心扉開始顫抖抖落一地的無奈

冷空氣流竄相思的淚光季節和我一起感冒了

站在世界最靜的山口拼命咳嗽到歲月的傾斜

我窒息的心房脫離靈魂在寂寞的夜空飄蕩

三緣起

一

當所有的往事遠去我關閉眼睛外的喧囂

在閃電來不及到來時刻仰望高原的天空流淚

你不要譏笑也不要懷疑我美麗而極致的容顏

其實我就是高原一抹霞光綻放溫情的陽光

是那高原一片土地播種生命延續高原的種子

或許我就是那一顆不成熟的青稞麥

在故鄉的某一個角落或飽滿或糜爛成泥

不要驚擾我的夢就讓我自己醒在夢里

醒在某個虛幻的黑夜讓思想獨自哭泣

你立離開多久了我已經不記得你微笑的模樣

大悲咒麻痹了我的思想我因看淡一切而自在

在飄渺的時空里不想過去不想未來的路

一切恩怨都是云煙一切因果都是浮云

二

盡管格桑花的季節還未完全到達

盡管你的棗紅馬注定沒有痕跡

我依舊決定與高原一起

醞釀一場蓄謀已久的邂逅

盡管你已經習慣了浪跡天涯

盡管仙鶴與雪鷹杳無消息

我依舊決定醞釀一場蓄謀已久的愛情

高原漢子春暖花也開

你看，月色淌滿草原的胸膛

你何時路過我的帳篷

帶著那個肯與你浪跡天涯的卓瑪

打馬奔向草原的盡頭

奔向我與你幸福的的家園

三

我的高原哦請原諒你的孩子

不能用母語來表達對你的歡喜與憂傷

那就讓無盡的黑夜在寂靜的時光

籠罩世間那一切卑微凡俗的靈魂

在你點燃佛燈點燃香煙繚繞的軀體時

請用你的六字經超度那些布滿塵埃的靈魂

慈悲的白度母站在高原的山巔

手捧哈達高高舉過雪山的頂端

那一縷亮光是我寒冷時相依的棉襖

在我迷茫時指引我歸家時的佛光

轉山轉水轉來世的輪回我不知道

來生的我是否還是高原最痛愛的孩子

四結局

如今背對高原所有的結局都也寫好

我把青春的身體寄放在高原的高原

等待暴風雪蒞臨我的身旁把我覆蓋

把我與雪蓮花一道掩埋成一捧紅土

如果很久沒有我的消息請不要刻意尋找

其實或許我就是你身旁那一株小草

在你的腳下默默俯首期待與你來生的輪回

白霧籠罩故鄉的村莊覆蓋季節蕭條的原野

緊緊挽住高原的臂彎聆聽雪花最后的挽歌

我來自高原我理所當然物歸原主地回歸高原

如果在高原的一方你聽不到我詩歌的語言

請不要向白鶴打聽我的去向我將塵歸塵土歸土

在一個簡單的日子里隨西行的風遠去

一路尋找父親先行天國的足跡永不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