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金婚不離婚

艾小羊

如果你在之前浪費了太多時間，就必須以活得更長來補償自己。

年長的中國人對整數的日子總是記得很牢。一對夫妻在一起，最重要的大日子就是五十年，雖然常說百年好合，能夠攜手百年的卻是極少數。

我的父母沒有能走到五十年。他們相識得太晚，對感情的理解又相差懸殊，以致怨恨深積。母親至死都認為父親沒愛過她，她對這段感情的淡漠到了連結婚紀念日都不記得的程度，父親卻一直記得。他固執地認為自己會和我母親攜手到結婚五十年，那是個大日子。

金婚是父親的目標，倘若母親知道父親對他們金婚的期許，知道父親一直記著她已經忘記的結婚紀念日，她還會執念于父親對她的愛不夠多嗎？或許她的撒手先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從未期待過這樣的一天。

廣州梅州蕉嶺縣是著名的長壽鄉，在僅有1800人的石湖村中，有74對老人攜手走過了金婚，這個村子里的年輕人離婚率也特別低，因為他們身邊有太多不知不覺走了一生的夫妻，他們的故事訴說的是婚姻的水到渠成。

年輕人的照片，是一個人的好看，一點點的孤獨稀釋了濃墨重彩的青春，是恰恰好的少年，剛剛好的溫度，是未來無窮無盡更好的可能；老年人的照片，必定是兩個人的好看，一雙夕陽西下時相攜的手，兩張流年之中越來越相似的笑臉，為風燭殘年的灰與白增加了日曬不褪的一抹亮色。那是對愛的隱忍與寬容，是人到終點勝利的微笑。

我喜歡伊麗莎白二世與菲利普親王金婚時的那張照片。女王戴著標志性的圓邊帽與白手套，走在他前邊。他則彎下腰，屈就比自己矮四十厘米的太太，聽她對自己耳語。他們于1947年完婚，他為此放棄了希臘王位繼承權。在結婚的那天早晨，他問堂姐帕特麗夏：“我這么做，是勇敢還是愚蠢？”

并非沒有忐忑，只是最終，他依然決定與她共度一生，一輩子走在她的后面，做他的影子。在伊麗莎白二世的加冕儀式上，他單膝跪在她的面前，說：“我愿意終生成為你的臣民并且尊敬你，一輩子效忠你。”他履行了諾言。

一個人最大的成功，不是他曾經擁有過什么，而是他曾經堅持了什么。激情只能帶來驚喜，而因為堅持得到的那個結果，更像是一場修行結束的蓋棺定論，因為來得艱難，而讓人格外珍惜。

父親在痛心于母親沒有等到他們金婚那一天的同時，也責怪我結婚太晚。我承認，我從沒有想過自己需要金婚這樣的儀式。然而，就像18歲的時候，你覺得所有28歲、38歲的女人皆與自己無關，轉眼之間，自己就成了她們中的一個。

宋丹丹說，為了金婚，她必須活到87歲。為了金婚，你必須活到多少歲？或許這也是一種激勵，如果你在之前浪費了太多時間，就必須以活得更長來補償自己。

如果說婚姻的確是一場忍耐，沒有目標的忍耐是煎熬，我們隨時都想跳槽離去，而有目標的忍耐則是勵志，你不是為別人活著，而是為了實現自己的某個人生理想，頭頂光環、懷揣夢想負重前行，每一天都是接近目標一點點。

我希望那些為了金錢而選擇不離婚的人，是為了金婚而決定堅持；那些為了孩子而不離婚的人，是為了金婚而決定堅持；那些因為害怕孤獨而選擇不離婚的人，是為了金婚而決定堅持……什么樣的堅持都不如為了自己而堅持。當霜花滿鬢，我們雖然沒有成為某個著名的人物，做過什么豐功偉績，但至少為某一件事而堅持了五十年，這也是行走世間一場，所交的一份不錯的答卷。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