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楊青
所謂全球危機又稱為全球問題,概括來說是困擾當代人類的“世界性問題”,是指當代國際社會面臨的一系列超越國家和地區界限,關系到整個人類生存與發展的嚴峻問題。由于全球危機通常是包含若干子系統的復合體,系統性問題的解決需要各個子系統之間通力配合,最終建立一套合理的制度安排,才能應對不斷增長的全球問題挑戰。在國內政治領域“小政府”理念已經產生了較大的影響,被視為“一種立足于社會自主空間最大化價值取向的政府類型,是當代市場經濟國家的理性選擇。”國際社會“小政府”理念將各國政府組織視為守夜人的角色,限制政府組織在全球事務中的壟斷地位,有助于減少因意識形態差異、宗教文化沖突造成的合作屏障,最終實現從下至上的對話和理解。
與此相對應,在全球危機的解決過程中,存在兩種主要的運作機制。一種是以政府為主導的,高度依賴政府間合作的傳統機制,其他非政府角色居于次要地位。在諸如戰爭與和平問題,反恐問題和裁減軍備等領域,由于多涉及到民族國家的政治軍事等敏感性問題,關系到國家主權等核心利益,因此政府組織無疑占據絕對主導地位。聯合國的成立是這一運作機制的典型范例,其建立和發展顯然離不開政府的主導性作用。另一種模式是指政府組織并不追求壟斷地位,而是在全球問題的解決過程中進行有限的參與,利用全球市場通過非政府組織去具體實施。例如數量眾多力量龐大的非營利性NGO以及營利性的跨國集團,在全球問題解決中扮演日益重要的角色。第二種模式是本文探討的重點。
CDM機制及其主要特征
CDM是英文Clean Development Mechanism的縮寫,又稱為“清潔發展機制”,是《京都議定書》中引入的三個靈活履約機制之一。《京都議定書》是1997年在日本京都召開的《氣候框架公約》第三次締約方大會上通過的國際性公約。為應對愈演愈烈的溫室氣體排放及全球變暖趨勢,國際社會經過艱難談判最終達成共識,《京都議定書》是主要成果。根據這一國際公約規定,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因國情不同而履行“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這就為條約的締結和執行去除了最大的障礙,因此《京都議定書》只給工業化國家規定了減排任務,并于2005年2月正式生效。根據公約規定發達國家從2005年開始到2012年,確保溫室氣體排放較1990年排放水平年平均減少5.2%。與之前的國際危機合作相比,CDM機制中的各國政府只進行有限參與,前期各國政府締結公約,但在具體操作層面則放手讓非政府行為體深度參與。
CDM的主要創新之處在于,將碳減排份額予以商品化并形成規模化的衍生品交易市場,通過國際交易市場進行自由流通。由于發達國家減排溫室氣體的成本要遠高于發展中國家,因此發達國家如果在本國難以實現減排目標,可以從發展中國家的清潔能源項目購買相應的減排量,或者直接提供資金和技術扶持發展中國家的清潔能源項目建設,從而最終實現《京都議定書》要求的減排義務。在CDM的靈活機制下,發展中國家能夠較便捷的獲得來自《京都議定書》工業化履約國的資金和技術,從而有助于本國的能源產業升級;更重要的是促進了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南北合作,共同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緩解全球氣候危機。由于私人實體的參與,對于更好地落實國際環境法中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緩和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之間在環境問題上的立場也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而這種基于市場機制的履約機制更是為國際社會提供了新的思路。對于全球危機解決的意義來看,CDM的主要特征有以下幾點。
政府有限參與。之所以強調政府有限參與,是因為全球危機有多種情況,對于氣候危機這種跨地域無國界的全球性問題,各國政府過多的干預和控制容易造成問題政治化,加深復雜性拖延問題的解決。例如人權問題已經成為各國深度關切的敏感性問題,超出了人權問題本身演變為政治性難題,嚴重滯后了問題解決。當前國際社會,政府間關系受意識形態等政治要素的影響要遠大于非政府層面的交往。政府層面難以逾越的障礙在非政府層面上并不顯著。例如中日間長期的政治摩擦,并沒有從根本上動搖中日貿易的廣泛合作。因此對于氣候危機這樣的全球問題,淡化政府角色,給非政府行為體更大的施展空間,有利于減少因過多的政府參與帶來的合作障礙,調動各方積極性共同參與危機解決,而國家間的政治矛盾對于建立長效的國際合作顯然不利。
引入市場機制。通過引入市場機制,碳排放交易市場成為全球最有潛力的商品市場,這得益于成功的資本化運作。將溫室氣體減排指標予以商品化,利用國際市場在不同國家間進行交易,產生了更大規模的衍生品市場:有利于吸收更多的資金和關注,對促進氣候危機的解決提供了動力。引入市場機制最大的優勢在于提高合作效率,降低運作成本,通過經濟利益吸引市場參與者。CDM機制下,發達國家的工業企業是主要買方,通過國際中介機構在發展中國家尋找賣方,或者利用買方預付的資金在發展中國家直接進行清潔能源建設或改造,以取得相應的核證減排份額。由于CDM尚處于初級階段方興未艾,目前屬于買方市場,但是巨大的市場潛力和機制優勢不言而喻。在全球氣候危機解決中,以非營利為目的非政府組織和追求經濟利益的跨國集團發揮更加重要的作用,許多環保NGO致力于環境保護立法和游說,促進國家間技術合作及資金配置,對CDM的具體實施提供便利。目前階段的全球危機解決相當程度上是依賴于非政府性質的邊緣層次互動,例如NGO和多樣性的利益集團,通過溝通的“結構性通道”影響政府行為進而達成國際共識。由于跨國組織的逐利性,在未來的全球危機解決中,讓更多的非政府行為體有利可圖并引入競爭機制,可以大大提高危機解決的運作效率。
全球危機解決構想
從CDM的特點來看,存在某些不同的全球危機解決模式,一種是政府間深度參與和控制,對所商議事項進行壟斷,例如軍備談判和反恐合作。另一種就是與CDM機制相類似,在涉及全球氣候危機、糧食危機等方面,政府組織進行有限的參與,更多的依賴國際市場通過跨國經濟組織及NGO去具體執行。因此以CDM為例本文梳理出政府有限參與條件下的全球危機解決機制所必須具備的四點特征。
國際社會的“小政府”理念。全球社會是一個相對獨特的存在,國家行為體與非國家行為體彼此影響構成覆蓋全球的“沖突一合作”網絡。在全球社會中,實現有效地全球倫理共識和國際法約束還有很長的歷史過程。國際社會的無政府狀態,是現實主義國際關系理論的主要基石。因此國際社會無政府狀態下,要取得全球性合作,必須突破狹隘的國家利益觀的束縛,通過一些合理的機制設計來實現良性的國際社會自組織。CDM顯示了在全球危機的解決過程中,國際社會小政府理念的可行性和必要性。
在國際社會無政府狀態下,如果過多的依賴政府間合作,就會抬高合作成本,甚至形成國際利益集團。因為全球危機解決過程中存在“溝通成本”。各國對某一全球性問題達成共識,會經過艱難的國際談判和國內立法游說等過程,尤其當各國政府更多地考慮到政治矛盾、意識形態沖突及利益沖突,就會極大地拾高溝通成本造成合作困難。“小政府”就是指弱化政府組織在危機解決中的地位,減少對國際合作的過度管制,發揮國際市場的作用。“大合作”是指倡導開放國際社會下的全體參與,廣泛調動NGO、跨國組織乃至個人的參與積極性,共同解決全球危機。反映了非政府力量日益增加的影響力。在全球危機解決過程中,“小政府”理念所倡導的政府有限參與,更進一步就是要避免危機解決過程中存在單一或少數的權力中心,形成無中心的平等參與結構。國際政治“依附理論”觀點認為,世界經濟是一個“中心-外圍”體系,由位于中心的西方工業化國家和外圍的發展中國家組成,兩者的關系是不對等的。在不平等的國際社會存在“中心—邊緣”層次,表現為外圍國家對中心國家的依賴,雙方形成剝削與被剝削的關系。全球危機解決須倡導一種無中心結構,使得每一個國家享有平等的參與權和商談權,尊重少數群體的利益。
相較目前的國際現狀,中心化結構實際上維護了權力中心附近的少數國家的既得利益,不利于對立情緒的緩解和南北對話的進行。因此只有在平等尊重的無中心結構下,制度性暴力才能被有效遏制,邊緣國家的利益得到保障。這是保證全球危機解決的參與積極性和參與公平性的重要前提。
“交往行動”理論與全球危機解決。全球危機的愈寅愈烈隨著人類社會的異化問題,過度消費和追求當前利益的錯誤觀念帶來了嚴重的經濟曉臺后果。宏觀來看,全球危機的解決也是人類社會合理化的過程,如何通過商談和共贏去實現合理化的生存模式,是后工業時代所必須思考的。哈貝馬斯的“交往行動”理論具有較多的啟示意義。
哈貝馬斯對交往行動做過如下界定:交往行動首先是指,使參與者能毫無保留的在交往后意見一致的基礎上,使個人行動計劃合作化的內在活動。可見交往行動理論強調合作和共識,并最終促進人類社會內在的合理化。生活世界中發生的交往行動是普遍的和多元的,具有無中心特質。從這一角度,“生活世界”與全球社會具有相似的內在特征,都具有多元性及無中心性。
由于國際社會的無政府特征,全球危機解決需要一種非強制性的倫理一政治商談模式。倫理一政治商談……應當使一種本真的自我理解成為可能,并導致對一種認同規劃的批判和確認,在一種成功的自我確認中達成共識(Konsens)。通過合理、開放的倫理一政治商談達成有效的國際共識,是解決全球危機的關鍵一環,由于國家間政治和全球社會分屬于兩個不同層面的“道義邏輯”體系,因此哈貝馬斯的交往行動理論實際指明了全球合作的方向——通過普遍的非國家行為體的交往行動,進行全球倫理、文化觀念的整合與塑造,實現普適性的全球共識。
全球問題作為跨國性長期性的挑戰,不僅關系到國際交流與合作,也關系到國際關系格局和人類社會發展。解決全球危機就是解決和平與發展問題,就是增加國家間的交流和信任。不能單依靠各國政府組織主導危機的解決,而要發揮不同層面的行為體的角色,系統性解決全球危機。這需要政府進行合理有限的參與,擴大非政府行為體的作用,在開放的國際社會進行平等的交往互動,利用市場機制降低合作成本,共同促進全球危機的解決。全球化和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不是預想的結果,而是行動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