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結經略容州

彭匈

有道是，時勢造英雄。原本是個詩人文士的元結，由于平息安史之亂的功績及后來的生命歷程，在人們心目中留下了一個有膽有識、有勇有謀的英雄豪士形象。尤其是他在廣西的一段非凡經歷，無論對他本人還是對容縣這個地方，都是刻骨銘心的。

元結字次山，號漫叟。他天寶十二年中進士，興盛的大唐，已然開始走下坡路了。安史之亂的烽煙，攪亂了元結心中的寧靜。乾元二年（公元759年），元結投筆從戎，招募義兵，抗擊史思明叛軍，并向肅宗建議，避開賊軍鋒芒，以智謀相機擊之。肅宗納其言，遂保全十五城。因有戰功，元結出任道州刺史，大歷三年（公元768年），調任容州刺史，兼容管經略使、容州都督，是容州的軍政一把手。容州，它的治所就在今天廣西的容縣。當時的容管共轄十四州六縣，包括現在廣西的容縣、陸川、玉林、博白、岑溪、合浦、浦北、靈山和廣東的信宜、茂名、廉江等地。

當時的容州，由于受安史之亂影響，“頻詔征發嶺南兵募”，加之橫征暴斂，容州之民元氣大傷。嶺南瑤民紛紛聚首聯合，奮起反抗，攻占容州達十余年之久。歷任容管經略使，無法到職視事，或寄身梧州，或駐節藤州主理政務。元結上任時，也是“寄理梧州”。他把家眷安頓好后，便不顧疾病纏身，要前去容州，恪盡職守。人們都知道，元刺史此一去，必然兇多吉少，說不定還會憂及性命。因而臨別之時“老母悲泣，聞者凄愴”。元結為了蒼生社稷，“單車將命”，義無反顧。

元結飽讀詩書，膽識過人，不僅精通為將之道，還熟知為人之道。早在任山南東道節度參謀平安史之亂時，他就有與眾不同的表現。一是把戰死的官兵尸骨集中埋葬，稱為“哀丘”；二是為了鼓勵忠孝，父母隨兒在軍的給予衣食，并請地方收養孤弱。這些人性化的做法，在古代十分難得。容州理亂之始，他完全摒棄了歷任長官把少數民族不當人看，一味武力鎮壓的愚蠢辦法，而是懷著一個安定團結的良好愿望，懷著一腔感天動地的悲憫情懷，單槍匹馬深入山區村寨，會見瑤族首領，曉以大義，勸勉撫慰，歃血為盟，以心換心。短短六十日，八個州就恢復了安定。對此，與他同時代的飽受流離之苦的大詩人杜甫大發感慨，說朝廷若能得十來個元結這樣的人才，“天下少安可得矣”。

元結是中唐著名詩人和散文家，與韓愈、柳宗元齊名。他的政論是主張朝廷應該勤勞政事，愛護士卒，以天下蒼生疾苦為懷，勿沉溺于享樂，以危取安；還勸諭為上者親近賢士，遠離小人，令必行，行必果。他主張詩歌為社會教化服務，“極帝王理亂之道，系古人規諷之流”，感于上，化于下，開新樂府運動之先聲。他的《舂陵行》、《賊退示官吏》、《閔荒詩》等，皆是規諷時政、揭露時弊的名篇。他的詩以五言古風為主，質樸醇厚，遒勁放達。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元結的散文。其《丐論》、《處規》、《惡曲》、《世化》、《訂古》、《七不如》等篇，皆為憤世嫉俗、直舉胸臆、憂道憫人、揭露偽詐的力作。最讓人稱道的是，他于上元二年（公元761年）平息安史之亂后寫下的名篇《大唐中興頌》。大氣磅礴，雄偉剛峻。他的至交好友大書法家顏真卿，親自命筆，書寫了這篇名頌，刻于崖壁，為名垂千古的摩崖。宋歐陽修為該頌撰寫跋語云：“《大唐中興頌》，元結撰，顏真卿書。書字尤奇偉，而文辭古雅。”后人對元結的文學成就評價很高，唐代裴敬把他與陳子昂、韓愈等人并提。還有人把他看作唐宋八大家古文運動的先驅。

說到元結，人們就自然而然會想到容縣的經略臺，以及后來建于此臺之上的真武閣。經略臺為元結所建。唐大歷三年（公元768年），元結建起了這座造福后世的經略臺。元結經常在臺上議論軍務，操練士卒，休閑小憩，觀賞風景，還“植蓮于廨后池，構亭曰面面，以其四周爽豁可矚蓮花而名”。明萬歷元年（公元1573年），于經略臺上建起了現在的真武閣。全閣為杠桿式純木結構，三層三檐，飛檐斗拱，造型獨特。近三千條鐵黎木構件，串聯吻合，彼此扶持，相互制約，組成一個優美穩固的統一體，被建筑學家譽為“天南杰構”。二樓的四根大內柱，雖承受上層梁架、瓦脊的重壓，柱腳卻懸空不落地，是全閣中最精巧、最奇特也是最精華的部分。著名古建筑學家梁思成曾經專程到容縣考察，對真武閣主要依靠杠桿原理來維持一座建筑的平衡這一絕無僅有的奇跡贊嘆不已，稱真武閣是“建筑結構中的一個‘絕招”。真武閣的建筑，還體現了道家的許多哲學理念。因而它與岳陽樓、黃鶴樓、滕王閣并稱四大名樓。其他三大名樓歷史上都曾多次被破壞和重建，而真武閣四百多年來雖歷經五次地震、三次大風災，仍安然無恙，完好保存至今。這不能不說是中國建筑史上的一個奇跡。

元結是個大孝子，容州安定之后，因老母病弱，元結早有辭官歸隱之心，便向朝廷進《讓容州表》，肅宗不允。他又上《再讓容州表》。大歷四年朝廷準備調他入朝，加封他為左金吾衛將軍，兼御史中丞。詔書未到，老母病逝，元結丁憂于永州，后又守喪于祁陽。大歷七年春正月，元結奉詔到長安，四月病逝，享年54歲。顏真卿在為他所寫《墓碑銘》中稱贊道：“容府自艱虞以來，所管皆固拒山谷，君單車入洞，親自撫諭，六旬而收復八州。”元結離開容州之時，百姓“人皆詣節度使請留”。之后，民眾為了紀念這位勞苦功高的元刺史，“民樂其教，至立石依依”。

大家都知道，梧州有一個著名特產，冰泉豆漿。元結當年在梧州時，曾經游覽過梧州城東的這個名泉，并寫下一篇優美雋永的《冰泉銘》。其銘曰：“火山無火，冰井無冰。惟彼清泉，甘寒可凝。鑄金磨石，篆刻此銘。置之泉上，彰厥后生。”今天，當我們品嘗著甘甜美味的冰泉豆漿時，也應該深深地緬懷唐代大文豪元結的歷史功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