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茶清待客

陳茹嵐

立夏。白晝漸長。陽光熾熱起來。晨起，用老鐵壺燒水，燙好茶具，沖一壺清茶，茶香氤氳地環(huán)繞在身畔，初夏的暑氣似乎一下子散開了。日子有如茶事，不必太匆忙，平平常常地過著，安安靜靜地品味，才能享受那份微澀后的回甘。

小時候家里并沒有喝茶的習慣，大概日子實在太忙碌，沏茶品茶總是需要一點從容的。大學時代也學過別人喝茶，覺得飲茶的姿態(tài)較為優(yōu)雅大方，那時候喝下去的不是茶，只是少女愛俏的情懷，不用裝模作樣的場合，就還是更愛咖啡的香濃和甜蜜。工作后偶然有一次外出旅游經(jīng)過祁門紅茶的產(chǎn)地，品嘗了茶場小妹沖泡的紅茶，第一次感覺茶的口感可以如此細致香滑，及至回家自己沖泡買回來的同一種茶葉，卻似乎平淡無奇，其時并不了解，除了茶葉的優(yōu)劣，沖泡方法、茶具和水質都會直接影響茶湯的口感，只是大失所望自以為上當了。

真的喜歡上茶是從普洱開始。十幾年前，剛在這所南方城市站穩(wěn)腳跟，生活也有了一點從容的姿態(tài)，當時普洱茶還剛從西南一隅走出來，風靡全國乃至大紅大紫是幾年后的事，價格也沒有被炒高，陳年的熟洱，湯色橙黃明亮猶如美酒，口感醇香順滑綿長，開啟了我對茶最初最單純的迷戀。習慣熟普洱后也開始嘗試生普，一兩年的生普茶性過于濃烈，口感也澀，有朋友推薦將生普新茶與熟普兌著喝，但我始終無法接受這樣的方法，茶畢竟跟酒不同，兩種茶的混合，猶如一鍋亂燉，貌似茶青味跟發(fā)酵后的順滑口感是互補的，實則上兩者都變得面目可疑，白白浪費了好茶。喜歡自家放置5、6年后的生普，生茶的清香還在，口感已經(jīng)逐漸溫馴，回甘明顯，比熟普的口感更為豐富，只是茶性依然很烈，每天喝恐怕要有強健的脾胃。因為喜歡普洱，順理成章地，黑茶中另一有代表性的六堡茶我也能接受。六堡是家鄉(xiāng)的名茶，但它的新茶澀味太重，有淡淡土腥味，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七八年之后的熟茶口感開始順滑，溫暖醇厚、回甘明顯，但入口的瞬間還有一絲土腥，更適合重口味茶客，習慣綠茶的中原地帶，應該很難適應六堡的口感。

普洱之后，也曾隨母親喜好愛上鐵觀音。每年回老家過年，我都會買一些好的鐵觀音給她帶過去。鐵觀音屬于半發(fā)酵茶，香型比較大眾化，是男女老幼都能接受的茶，也是南方茶樓最常見的餐飲用茶。但對我，鐵觀音屬于第一眼美人，不是不喜歡，只是她的招牌香型過于過于鮮明和格式化，逐漸就失去了探究細品的興致。也因鐵觀音一度太過流行，市場需求量大，逐利心理催生了大量農(nóng)藥殘留超標和添加香精的茶葉，國人的造假功夫如此出類拔萃，無法分辨之下，只能慢慢疏遠了。

對紅茶的感覺最初是大路貨，大約是辦公室會議用的立頓紅茶包給我留下的印象。偶然一次在朋友處喝到頂級的金駿眉，驚艷之下，開始喜歡紅茶。金駿眉脫胎于正山小種，改良之后兼具了紅茶的絲滑和綠茶的鮮嫩，是近年在中原地帶大紅大紫的茶。但隨后的仿制假冒品種也大量出現(xiàn)，良莠不齊，頂級產(chǎn)品價格被炒高，喪失了作為日常飲用茶的性價比。相較之下，正山小種就要好很多。廣東的英紅九號也是紅茶中的名茶，屬于大葉種紅茶，其中的高端產(chǎn)品金夫人，純芽尖手工炒制，條索秀挺，色澤金黃，茶湯橙黃明亮，口感花香濃郁持久，滋味濃厚鮮甜，且耐沖泡，是我現(xiàn)在日常飲用茶的首選。

至于綠茶，我一直飲用得少。作為養(yǎng)生來講，綠茶的維生素和茶多酚指標是優(yōu)于其他茶種的，但同時也因為茶性寒，胃不好的人只能適量飲用。優(yōu)質的綠茶，對保存和沖泡都有很高的要求。曾經(jīng)在西湖邊品嘗過獅峰龍井，翡翠般的葉片、清澈的茶湯，齒畔明亮的芬芳，令人久久難忘。對我，好的綠茶，猶如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動人卻難以持久。

如今最愛的茶，當屬鳳凰單樅。這個喜好是跟身邊幾個潮汕好友培養(yǎng)出來的。鳳凰單樅是青茶品種之一，歸于烏龍茶類，屬于半發(fā)酵茶，是青茶中自然花香最清高、花香類型最多樣高香型名茶，產(chǎn)于潮汕鳳凰山。大約因為產(chǎn)地所限，產(chǎn)量稀少，愛茶的潮州本地人又消耗了絕大部分，少量銷往外地的單樅價格較高，所以并未能如鐵觀音和普洱那樣風行全國。喜歡單樅，愛它的茶香中那種獨特的山韻和冷艷高潔的味道。第一泡只是若有若無的香，幾泡之后，幽幽花香自內而外散發(fā)，逐漸濃烈，隨后細雅綿長，裊裊而不絕。宛如一生一世的情誼，初始猶自不覺，輾轉經(jīng)歷過馥郁和最美的時光，漸次平淡下來后仍有縷縷回甘。

從最開始單一的喜好，到能接受各種好茶不同層次的口感，真正愛茶之人，喝的是茶，品的是生活的各種滋味。錦衣玉食是一生，荊釵布衣也是一生，若能安然面對，細細體味，日子就如這茶，平淡中有清香，微澀里有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