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頭的沉浮

白弓

曾經在俄羅斯政經兩界叱咤風云的前寡頭別列佐夫斯基，3月23日在倫敦附近的豪華寓所的浴室內突然身亡。英國警方公布的驗尸報告稱，別列佐夫斯基死于上吊，現場沒有搏斗痕跡，亦未發現遺書。英國警方初步懷疑，最近財務狀況欠佳、精神壓力極大的別列佐夫斯基是自殺身亡。

盡管別氏的親屬一再聲稱，這位前寡頭的死亡似乎另有隱情，但此事并未在英俄兩國之間引起多大的波瀾。在俄羅斯，別列佐夫斯基仍然被控涉嫌謀劃了一系列刑事案件，案件相關負責人只是輕描淡寫的表示，隨著別里佐夫斯基的死亡，這些案件可以被終止了。別列佐夫斯基之死，在很多俄羅斯人看來，不過是早已結束的寡頭政治時代的最后余波。

在俄羅斯，對于上世紀末期的寡頭政治，有一個專門的政治詞匯：“七大寡頭”，別列佐夫斯基就是七大寡頭中的老大。法新社把俄羅斯的寡頭們分為三種：好的，貪婪的，放肆無禮的，好寡頭對克里姆林宮唯命是從；貪婪的寡頭通過各種盤外招擁有了令人瞠目結舌的財富；而那些放肆無禮的寡頭，卻想凌駕于克里姆林宮之上。別列佐夫斯基就是“放肆無禮的寡頭”中最著名的一個。

現年67歲的別列佐夫斯基擁有多個綽號，“克里姆林宮教父”、“邪惡天才”、“普京的頭號敵人”……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別列佐夫斯基都是個天才，他16歲就考入莫斯科大學，一路拿到博士學位，很快成為一名學者，發表過100多篇論文，出版了三本專著，是個出色的數學家，在研究電腦管理系統方面頗有建樹，45歲時就成為俄羅斯科學院院士。

在蘇聯解體前后的混亂過程中，別列佐夫斯基下海了，數學家的天才頭腦和商人的投機本能一結合，產生了劇烈的化學效應。他從汽車銷售商做起，通過各種手段低價收購多家國有汽車企業，迅速成為億萬富翁，建立起一個在石油、民航、汽車業和銀行業都擁有大量財富的商業帝國，并開啟了俄羅斯寡頭政治時代的序幕。

1996年3月的一天，時任俄羅斯總統葉利欽，秘密召見7名金融大亨——聯合銀行總裁別列佐夫斯基、大橋銀行總裁古辛斯基、國際商業銀行總裁維諾格拉多夫、首都儲蓄銀行總裁斯摩棱斯基、阿爾法銀行總裁弗里德曼、梅納捷普銀行總裁霍多爾科夫斯基和俄羅斯信貸商業銀行總裁馬爾金。葉利欽和寡頭們達成默契：寡頭提供全方位的財政和輿論支持，幫助葉利欽贏得大選；葉利欽則承諾維護寡頭的利益。這就是后來的“七大寡頭”。

當年俄羅斯經濟形勢極其惡劣，轉型期的混亂達到了頂點，“休克療法”的副作用使大批民眾失去工作，經濟一片蕭條，民間積聚的不滿情緒對葉利欽連任極其不利。第一輪投票中，葉利欽僅僅獲得35.2%的選票，只比最大競爭對手、俄羅斯共產黨領導人久加諾夫多出3個百分點，只是在第二輪投票中才涉險勝出。

政治投機押對了盤面的寡頭們，接下來獲取了豐厚的紅利。在俄羅斯私有化進程中，他們以低得令人難以想象的價格拿到大批國有資產，基本控制了國家的油氣、動力、冶金業和金融業，掌握了俄羅斯主要支柱產業的經濟命脈。他們不僅在經濟領域翻云覆雨，還挖空心思進行政治投機，操縱媒體、左右選舉、干預立法，甚至出任重要官職。

寡頭們對俄羅斯政治參與有多深？俄羅斯前副總理蓋達爾曾說：“在最厲害的時候，俄羅斯被七到十個商人左右，他們甚至可以隨心所欲地撤換總理。”別列佐夫斯基本人則揚言，“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讓一只猴子來當總統”。

寡頭們的黃金時代來得快，去的也快。2000年當選總統的普京對寡頭們印象極其惡劣，他對寡頭們提出約法三章：只可發財、必須交稅、不準干預政治。一貫順風順水的寡頭們，不甘心黃金時代就此結束，紛紛拉攏反對普京的政治勢力，還利用手中的傳媒工具，抨擊普京的內外政策，結果很快招致普京犀利反擊，俄政府開始清查以別列佐夫斯基為代表的寡頭們在暴富過程中的種種違法行為。2000年初，俄司法機關指控別列佐夫斯基參與了一系列欺詐案，他不得不逃亡英國，至死不能返鄉。

其他試圖繼續干涉政治的寡頭們下場也不美妙——政治野心最強的古辛斯基，被指控侵吞和欺詐國家資產，受到全球通緝，目前在以色列避難；俄羅斯前首富、尤科斯石油公司總裁霍多爾科夫斯基，2005年被法院以逃稅罪判處8年監禁，在西伯利亞服刑；斯摩棱斯基的首都儲蓄銀行在1998年俄金融危機中遭受毀滅性打擊，隨后面臨內務部調查，被迫躲到維也納；同樣在那次金融危機中破產的維諾格拉多夫，被控非法轉移資產，好在司法機關并未追究其刑責，如今深居簡出；馬爾金則涉嫌參與商業詐騙，靠開賭場維生。

七大寡頭中，只有最不起眼的弗里德曼，涉入政治不深，最終守住了財富。2003年，弗里德曼的阿爾法集團甚至雇傭一家美國公司來調查關于自己集團的丑聞，結果調查發現，無論是外界傳聞的毒品走私還是賄賂政府官員，阿爾法集團都未涉及。2012年的福布斯全球富豪榜上，弗里德曼以56億美元的個人凈資產排名第57位。

對于別列佐夫斯基而言，真是成也權力，敗也權力。無論經歷過怎樣的極盛繁華，時代已經不再是他們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