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桂平市金田白話方言詞小考

李曉君 葛麗

摘 要： 金田白話屬廣府片粵語，粵方言保留較多古語詞和壯侗語的底層詞匯，本文主要考釋金田白話中“屋漏、唞、爭、公姼（婆姼）”這幾個常用詞的源流。

關鍵詞：屋漏；唞；爭；公姼（婆姼）

作者簡介：

李曉君，女（1986.2-），廣西桂平市人，廣西大學文學院， 漢語言文字學專業 音韻與方言方向。

葛麗，女（1987.12-），河南信陽人，廣西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字學專業，研究方向現代漢語。

[中圖分類號]：H1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8--02

方言保留著許多古漢語詞匯，越是保守的方言，蘊含的語言底層現象越多。方言系屬劃分中可以用特征詞的相似性作為一條劃分標準。廣西桂平市金田鎮位于廣西南部北回歸線附近，1994年撤縣改市，成立縣級市。桂平市區粵語屬邕潯片粵語，金田白話與桂平市區粵語大同小異，本文主要考察金田白話中一些常用詞匯。

“屋漏[uk?? l?u??]”，一詞在金田方言中，常用的語境是，“撿[??p??]屋漏”“撿[??p??]漏”，一般用以形容修葺瓦房，防止瓦房漏水這項工程。這一詞匯不僅在金田方言中使用，大多數勾漏片片方言也常用。屋漏一詞在四庫全書中出現了400多次，而在《漢語大詞典》中解釋為：1.古代室內西北隅施設小帳，安藏神主，為人所不見的地方稱作“屋漏”。《詩?大雅?抑》：“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 鄭玄箋：“尚無肅敬之心，不慚愧于屋漏” 女無謂‘是幽昧不明，無見我者，神見女矣”，有學者考證這神是屋漏之神；鄭玄又箋“禮，祭于奧既畢，改設饌于西北隅而。此祭之末也”。奧是古代灶神，既先祭奧，又“設饌于西北隅”之“厞隱之處”，應該祭祀的是屋漏之神。毛傳：“西北隅謂之屋漏。”鄭玄后箋：“屋，小帳也；漏，隱也。”後即用以泛指屋之深暗處。宋張世南《游宦紀聞》卷四：“發人隱惡，雖虧雅道，亦使暗室屋漏之下有所警。”明李東陽《土室》詩：“古人戒屋漏，所貴無愧色。”清吳熾《客窗閑話初集?俞生》：“汝為儒士，暗室屋漏，猶當謹慎，豈可放肆於大道之旁乎！” 從以上的著作中我們可以窺見古人對屋漏是懷著崇敬、謹慎的態度的；說明在上古時候屋漏確實跟人的生活息息相關，屋漏充當了極其重要的角色。學者考證，囪、窗、中霤與屋漏是同一事物不同發展時期的稱呼。而發展到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祭祀“屋漏之神” 了，也很少有人敬畏屋漏了。2.破屋漏水。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排調》：“祖廣行恒縮頭，詣桓南郡。始下車，桓曰：‘天甚晴朗，祖參軍如從屋漏中來。”《南史?江子一傳》：“屋漏在上，知之在下。”唐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床頭屋漏無乾處，雨腳如麻未斷絕。”《清平山堂話本?董永遇仙傳》：“屋漏更遭連夜雨，行船又撞打頭風。” 3.指天窗。4.指屋漏痕。宋葛立方《韻語陽秋》卷十四：“顏平原書妙天下……真山谷所謂‘筆法錐沙屋漏，心期曉日秋霜者邪！第2、3種解釋至今為止還在沿用，每間瓦房都會設透明的天窗，而往往天窗又會漏水，所以農閑時候，就有專人撿屋漏了。不過大多數情況下說撿屋漏都是只動作本身，而不是單純的修葺天窗。

“唞[t??u??]”，《集韻》為厚韻，他口切，“展”義；在金田方言中，意義較多。1.歇息義，“早唞”即“晚安”，“ 唞涼”即“乘涼” ，“唞氣”即“喘息，呼吸” 。2.展開義，“唞被子”，是指起床后把被子展開透氣的意思，密封的東西也可以唞開。這一說法與大部分粵語（廣州話、梧州白話），一部分平話（亭子平話、橫縣平話），方音有所區別。

“爭[?a???/??a???]”，表示“差欠”義。唐宋時“爭”可表示“相差”，由相差義引申為差欠。如詩句“百年身后一丘土，貧富高低爭幾多？”（杜甫鶴《自遣》），“亮二十歲時，與伯恭同誠漕臺，所爭不多五六歲”（陳亮《又甲辰秋書》）。在《漢語大詞典》中“爭”列了一個義項，“方言，表搶時間義” ，方言詞是沒有錯，但表示“搶時間”意義就需要斟酌了。通過查詢，在陜西方言中，也有表示“能干”“能拼命”“厲害”的意義，與“搶時間”義有出入；而在廣州話和金田白話中表示“差欠”義。

“公姼（chǐ）/婆姼”，桂平大多數習白話的地區，甚至勾漏片方言地區稱外祖父、外祖母音為[ku??? t?i??/p???? t?i??]，本字應為“公姼、婆姼”，別稱為阿姼[t?i??]，童語稱姼姼[t?i??]。這一稱呼有別于廣州話的“嬤嬤”“阿嬤”，南寧白話的“外公、外婆”，是為本區白話特色詞。

1.“姼”的源流考釋。漢揚雄《方言·雜釋》[1]“南楚瀑洭之間，謂婦妣曰母姼，稱婦考曰父姼註姼音多，古者通以考妣為生存之稱。” 魏張揖《廣雅·釋親》“妻之父謂之父姼，妻之母謂母姼”。《廣韻》“方言云，南楚人謂婦妣曰母姼也”。《玉篇》“姼是支切，姼母也又音侈，說文曰美女也”。《漢語方言大詞典》“母姼，已故的岳母，①古南方方言。《方言》第六：南楚瀑洭之間，謂婦妣曰～；②湘語，湖南，《湖南通志》謂婦考妣曰～”（第1556頁）。《漢語方言大詞典》“父姼，岳父。湘語。湖南長沙。《湖南通志》稱父考曰～”，據羅昕如（2004）研究現代湘語已經不復見“父姼”“母姼”兩說法，大多數土話點為“姼公”“姼婆”。由此看來，從《方言》到《廣雅》《廣韻》《漢語方言大詞典》認為，古南方方言妻之父、妻之母稱為“父姼、母姼”；而《說文》和《玉篇》認為“姼”喻美女一說，是為古代漢語的另一個解釋。

2.壯侗語中的“姼”。金田白話的“公姼、婆姼”音可能來源壯侗語的影響。“姼”在南方親屬語言壯侗語、苗瑤語里有類似的同源詞，黃樹先《古楚語釋詞》[2]考釋“姼”有兩種情況：“（1）僅稱‘姼，表岳父，毛難語[ ta?]，侗語[ta?]；表岳母，布依語[t ai?]；（2） ‘父+姼‘母+姼結構，岳父：壯語（武鳴）[po? ta?]；岳母：壯語（武鳴） [ me? tai?]；‘公+姼‘娘+姼結構也可以歸入這一類，岳父：壯語（龍州） [ku??ta?]，岳母：壯語（龍州） [ na??? ta?i?]”。表示外祖父：壯語（武鳴、橫縣、邕北、平果）[ko?? ta?]，壯語（貴港）[ta? ta?]，壯語（龍州、大新）[ku?? ta?]；表示外祖母：壯語（武鳴）[ta? ta?i?]，壯語（橫縣、邕北）[ja? ta?i?]，壯語（貴港）[ta? ta?i?]，壯語（欽州、邕南、上思、崇左、寧明）[me? ta?i]。岳父與外祖父所指一樣，各個地方的壯侗語表示這一概念用了本字“姼”，語音形式為[a、a?i]，粵語進入廣西后，受壯侗語影響較深。金田白話表示外祖父、外祖母的[t?i??]本字也應為“姼”，從筆者接觸到的桂平各區、平南部分鄉鎮的人口語中了解到，這一地區稱外祖父、外祖母為“公姼、婆姼”，語音形式有所不同，如：桂平麻垌話、平南丹竹話。該地區原有語言應為壯侗語系統，金田白話移民進入本地區后，借入了壯語基本詞匯“姼”，也可能借入了壯語的結構形式“公+姼”“娘+姼”，因白話用“婆”表示年長的女性，所以外祖母為“婆姼”。

3. 壯侗語的“姼”本字來源于古漢語的妻之父、妻之母的“父姼、母姼”，[a、a?i]語音形式表示岳母、岳父、外祖父、外祖母。受壯侗語的影響，金田白話稱外祖父、外祖母為“公姼、婆姼”。

注釋：

[1]、詞源考釋所用的文獻資料查自“開放古籍平臺”。

[2]、黃樹先：《古楚語釋詞》，《語言研究》1989年第2期。

參考文獻：

1、黃樹先.古楚語釋詞[J].語言研究，1989（2）.

2、羅美珍.論族群互動中的語言接觸[J].語言研究，2000（3）

3、許寶華，宮田一郎.漢語方言大詞典[M].北京：中華書局，1999.

4、張均如，梁敏.壯語方言研究[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