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符號學理論解讀石黑一雄小說中人物形象的后殖民特征

陳景行

摘 要：本文以符號學理論中的“在場”與“不在場”概念為出發點，分析日裔英國移民作家石黑一雄小說中人物形象“不在場”的東方文化特征，即日本文化因素，并結合隱含作者的社會歷史背景，揭示作品的后殖民主題。

關鍵詞：符號學；日本文化；隱含作者；后殖民

[中圖分類號]：I1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8-0-01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符號學已經發展為廣泛運用于社會文化各個領域的重要學科，尤其是在商業廣告，心理分析，民俗文化方面，為語意和文本的深入分析提供了一種有價值的方法。一個理想的符號表意行為，必須發生在兩個充分的主體之間。一個發送主體，發出一個符號文本，給一個接受主體。發出主體的符號在符號文本上附送了它的意圖意義，符號文本攜帶著意義，接收者則在推演出他的解釋意義。1發出主體與接受者的關系決定了他們對同一事物的認識出現片面化。在傳達的過程中，不被感知的語意成為“不在場”的部分，感知的語意則作為“在場”的部分存在。關于一部文學作品在多大程度是作者的自我表達，布斯提出了“隱含作者”的理論，即尋找作者身份，從而構筑一個與作者的自我相仿的擬主體，但也有觀點認為對作品的解析是對文本的解析，文本中析出的作者主體，不是“存在”，而是“文在”2。實際上，擬主體不等于真正的作者，而“文在”中必然透露出作者本人價值觀念和文化背景。

與拉什迪、奈保爾三人并稱“英國移民文學三雄”的日裔英國作家石黑一雄1954年出身于日本長崎，六歲隨雙親移居美國，在英國接受教育。由于種族背景的不同，他對于英國的傳統意識以及何為獨特的英國性有清晰的認識。和其他兩位移民作家不同，石黑一雄的小說背景多設定在英國。僅僅對“在場”的英國性進行解讀并不能獲得石黑一雄小說人物的全貌，擬主體的存在決定了石黑一雄筆下小說人物不可避免地帶有“不在場”的東方文化特征，即日本文化因素。“在場”與“不在場”并非是對立關系，而是一種互補。小說人物“在場”的英國性及“不在場”的日本文化因素構成了后殖民文化語境下典型的身份特點—文化雜糅。

一、日本文化中的“身份職責”觀念與英國化

責任感是石黑一雄小說人物的重要特征。如小說《別讓我走》以科幻式的英國為背景，構筑了以生物技術為核心的新帝國。復制人凱西在小說開頭便對看護員的工作進行了自我評述，而她完成職責的過程也成為回憶的主要載體。關于筆下人物的這一共同特征，作者本人曾舉例說《長日留痕》中的管家史蒂文森“有一份夸張的責任感”3，這位管家將自我的尊嚴和職責緊密相連，認為“‘尊嚴的至關重要處在于男管家必須具有不叛離其所從事的職業本色的才能”4（34）。審慎克制，重視職責，固守階級觀念，是英國傳統文學形象的特征，也是英國性的“在場”暗喻，而人物對恪盡職責的執著及對自我約束的錘煉也體現出典型的大和民族特征。兩部小說表面看來與日本毫無關系，卻攜帶著“不在場”的意義。具體來說，日本傳統文化強調等級制度，個人需在社會體制中找到恰當的位置，各得其所，各安其分。特別是在家中，“性別，輩分以及長嗣繼承為基礎的等級制，是家庭生活的核心。”5《遠山淡影》中的悅子曾是一位沒有個人觀點與意志，無條件服從丈夫的日本傳統家庭主婦。當她的女兒對失去自我的婚姻生活表示質疑時，移居英國后的悅子仍然表示“日本傳統的生活方式一點也不壞”。6（234）

無論小說人物具有何種程度的英式背景，因身份和職責而進行的自我約束始終是人物個性的重要方面，體現出明顯的擬主體多元文化背景印跡及雜糅的后殖民特征。

二、潛在的文化帝國主義：美國的新霸權

《長日留痕》中擁有兩百年歷史的達林頓府在五十年代中期被轉賣給美國富豪拉法戴。史蒂文森的一位同行這樣評價達林頓府的易主，“美國人，是嗎？說真的，現在只有他們那類人才能花費得起了”4（198）。歷史悠久的英式貴族宅邸達林頓府出賣給美國人，代表了新舊國際經濟秩序的交替。以戰后日本為題材，反思軍國主義的小說《浮世畫家》中提到三宅所在的公司為向戰爭中的受害者謝罪，“兩個元老已經被美國人開除了，總裁覺得這樣還不夠”。7二戰后，美國作為世界范圍內一股新的霸權勢力興起，在獲取全球經濟霸權的同時輸出美式價值觀，形成新的文化帝國主義。《遠山淡影》的佐知子一心想要移民，她所信仰的正是美國夢式的自由主義價值觀。

小說中美國所代表的主流話語權，與擬主體所處的社會歷史背景存在“在場”與“不在場”的聯系。二戰后的英國失去了擁有殖民話語權的霸主地位，帝國光輝不在。日本和英國在戰后復興階段都嚴重依賴美國的援助，為美國意識形態輸出提供了最佳時機。經濟全面復蘇后，才有日本學者意識到“一種在經濟領域里全面的世界領先和控制地位，與文化活動中可憐的退縮和對西方依賴之間的絕對反差”8。移民作家雜糅式的文化背景拓寬了單一文化界定的視角，由此獲得的對戰后全球格局深刻變化的認識則以隱性人物背景得以呈現。

石黑一雄筆下的人物多處于西方社會文化背景之下，甚至出現了如莊園管家這樣經典的傳統英國小說形象。另一方面，“隱含作者”所具有的日本文化價值觀和社會歷史背景對小說人物心里動機和自我意識塑造的影響，又構成表面“不在場”的東方文化對西方文化的逆寫和反向影響，具有明顯的后殖民寫作特點。

參考文獻：

1、趙毅衡.符號學：原理與推演[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 2011.369.

2、WilliamLowellRandall&AElizabethMckim.ReadingOurLives：ThePoeticsofGrowingOld，NewYork：OxfordUniversityPress，2008.95.

3、石黑一雄.石黑一雄訪談錄[J].李春譯.當代外國文學，2005（4）：134-138.

4、石黑一雄.長日留痕[M].冒國安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8.

5、魯思·本尼迪克特.《菊與刀》[M].呂萬和，熊達云，王智新譯.北京：商務出版社，1996.35.

6、石黑一雄.《遠山淡影》[M].張曉意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243.

7、石黑一雄.《浮世畫家》[M].馬愛農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

8、愛德華.薩義德.《文化與帝國主義》[M].李琨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7.4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