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

王芷若

三老太死了，是被逼死的。

“死了？怎么可能？什么時候的事？”聽媽媽提起三老太的死訊，我手中的筷子跌落于地，一聲巨雷驚起，震得我耳邊嗡嗡作響，心亂如麻。

“是前幾天的事了，聽說是夜里溺死在水缸里的”。媽媽嘆了口氣，“唉，老人家也真可憐，那么大的家也就她一個人住，被逼得沒辦法了才投水自殺的吧……”媽媽的話語已縹緲成了遠方的云霧，我怔怔地坐著，腦海中只閃現著一個念頭：三老太去世了。

是啊，和藹慈祥的三老太確實死了，和藹慈祥的三老太為什么會投水呢？被逼得沒辦法了……媽媽的話忽又閃現在我的腦海，我打了一個激靈，逼？誰逼的？是時間？是蒼老？是孤獨？還是……我們，她最疼愛的子孫們？想起這些，我有些凄然。

猶記得小時候，一幫小孩子風一般地呼啦而過，這家玩到那家。三老太總是拄著拐杖，踩著巴掌大的小腳，顫巍巍地領我們到她家去，抓給我們每人一大把水果糖，坐在門口，笑瞇瞇地看我們打鬧。糖吃完了，坐不住的我們便又偷溜走了，沒有看見夕陽下三老太充滿疼愛與希冀的目光。精力旺盛的小孩子總不喜與沉悶的老人呆在一起，奈何我們的朝陽還未升起便已經遺失了暮色。

后來，兒女們出去打工了，帶走了讀書的孫兒們，偌大的房子終于只剩下一個日漸佝僂的身影。三老太每天都坐在門口等著，駝了背，彎了腰，混濁了目光，耳朵也聽不清了，她仍是每天癡癡地等著，良久，嘆一口氣，顫巍巍地進了那個冷清的家。至于我們這些稍遠的親戚輩的曾孫們，也只是偶爾回鄉時碰見她打個招呼，竟不想再和她多說幾句話！我忽然間憎惡起自己的冷漠，憎惡之極。

莊上的人雖同情三老太，但誰家又不是這樣呢？日日勞作的農人們沒有時間與柔情去關懷這個老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等著不知何時才回來一次的子孫們。

終于，漫長的等待與永無止境的孤獨逼得她走投無路，在我的老太，她唯一的同伴、老友因病去世后，投入了水缸中，結束了她漫無止境的等待。她終于等到了，來為她奔喪的子孫們。

我捂住嘴，卻捂不住溢出的嗚咽，大顆大顆的眼淚奪眶而出，原來竟是我們逼死了和藹慈祥的三老太！竟是我們！

淚眼朦朧中，我似乎又看見了夕陽下那雙充滿疼愛的希冀的眼睛，那坐在門口，等待的佝僂背影……

【明師點評】打動我們的是小作者從筆端流淌出來的真摯的情感：后悔，自責，愧疚。看似絮絮叨叨的敘述中，我們看見了一個女孩成長過程中的善良，自省，溫良的品行。開頭的對話描寫，引起讀者興趣；中間“小時候的情節”和“后來，兒女進城打工”進行了對比襯托出了老太的孤獨，也為老太最終的死亡埋下伏筆，很好的表現了“逼”字的內涵，作者構思縝密。文中幾處議論抒情的文字很好的點明了文章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