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少山
摘 要:本文著重分析了李健吾小說、戲劇在創作主題方面受到“五四”啟蒙文學的影響。主要表現為兩類主題:一類是關注下層人民苦難生活;另一類是反封建、反禮教,追求個性自由與人性解放。
關鍵詞:李健吾 “五四”啟蒙文學 苦難生活 反封建 人性解放
以《新青年》為主要陣地,以陳獨秀、李大釗等為代表的知識分子致力于思想啟蒙。與啟蒙的理論主張相呼應,魯迅、郭沫若、冰心、葉紹鈞等人以其充滿反封建禮教、爭取個性解放與人性自由、關注下層民眾為主題,以嶄新的文學語言和文學形式為支撐的文學創作實績證明:中國現代文學已走上開始、發展、成熟之路。首先是魯迅的《狂人日記》、《故鄉》、《一件小事》等小說首次以嶄新的藝術形式豎起了以反封建反禮教、倡導人性解放、關注下層社會人民疾苦為主題的啟蒙文學大旗,這些主題隨后得到了多方面的深入開掘和書寫。李健吾的一些小說和戲劇,例如獨幕劇《翠子的將來》、《母親的夢》,短篇小說《死的影子》、《母親》,戲劇《以身作則》、《新學究》、《這不過是一個春天》等都是這些主題的延續和深化。閱讀這些文本,會發現李健吾這些作品的主題與“五四”時期的啟蒙文學主題之間存在著繼承與深化的關系。李健吾也以其對一主題的呼應和持續、深入書寫而加入到啟蒙文學的吟唱之列。
一、關注下層人民苦難生活
這是“五四”啟蒙文學的一大主題。李健吾早期發表的一系列戲劇、小說很顯然是受到“五四”初期這一啟蒙文學潮流的影響。此時的李健吾才剛剛開始創作,而對于一個初學寫作的人來說,往往無論在主題選擇還是在寫法上都會有意追隨當時文學界的寫作潮流。當然,作者的生活經歷也使得他更多地傾向于寫工人、士兵、貧苦人這些社會下層人民。
發表于1924年7月號《文學旬刊》上的獨幕劇《工人》是李健吾的戲劇處女作。該劇直接反映京漢鐵路工人“二·七”罷工。劇作通過一個不愿參加罷工斗爭的工人——錢工長最后終被逼上絕路的故事試圖說明要生存就要斗爭的道理。雖為李健吾的第一篇戲劇,《工人》寫出了錢工長們的凄苦生活,反映了當局的黑暗統治。劇作采用正面描寫與側面烘托相結合,尤為難得的是戲劇中較早透露出階級對立的信息。這類主題的作品還有獨幕劇《母親的夢》,短篇小說《母親》等。《母親的夢》把一個困苦交加的母親寫得感人至深,動人心魄。相比較而言,《母親的夢》是李健吾早期獨幕劇中寫得最好的一篇。劇本通過多方位的刻畫,多方面的渲染,一位亂世中平凡、卑微而愛子如命的普通母親形象躍然紙上。同時,透過“母親”一家人的生活遭遇可以窺視那個時代下層人民的苦難生活。
另外,劇作所透出的對下層人民的同情和憐憫也是典型的“五四”式的——知識分子式的同情。可見,這些都反映出了李健吾的這類戲劇、小說與“五四”新文學的直接精神聯系和主題上的一致,很大程度上,也可以說是模仿和影響的關系。此外,通過對李健吾早期戲劇、小說進行考察會發現,他忠實地實踐著“五四”新文學的“現實主義”觀念,不僅真實地寫出現實生活,而且也寄托著作者對現實的認識和評價,以圖啟蒙民眾。但從李氏這類小說、戲劇中,同樣也可見到,“五四”早期戲劇、小說所具有的矛盾沖突不夠集中,人物個性化不強、結構簡單,生活開掘不深等缺陷。然而,這類反映下層社會生活狀態的作品與同時代的文學一道拓展了文學反映生活的廣度,表達著作家對于黑暗腐敗社會現實的強烈批判,也體現了作家們關懷民生,反抗壓迫的啟蒙意識和對人民群眾的深切同情。在某種程度上說,這為“左翼文學”的興起做了一些有益藝術探索和藝術準備。
二、反封建、反禮教,追求個性自由與人性解放
“五四”新文學首先向扼殺人性發展、束縛個性解放的落后封建思想觀念和腐朽社會制度發難以啟蒙民眾,喚醒民眾的“自由意志”——追求個人獨立自尊的人格,生命力的釋放和自由的意志。[1]具體到創作而言,魯迅的《狂人日記》、《孔乙己》,郁達夫的《沉淪》等小說都是典型杰作。李健吾的獨幕劇《翠子的將來》,《另外一群》、短篇小說《死的影子》、《陷阱》,中篇《一個兵和他的老婆》,戲劇《梁允達》、《這不過是春天》等都是自覺或不自覺地呼應和深化之作,從中可以深切地感受到作者濃厚的啟蒙意識和人性關懷。
《翠子的將來》敘寫了一位茶館老板賭輸后要將自己的女兒翠子賣作娼妓,而受封建禮教毒害很深的翠子開始以為應服從家長以作孝女。但是,最后終于沖破了封建道德的束縛,尋求到鄰居的幫助而進了工廠,爭得了做人的權利。這個獨幕劇帶有強烈的反封建反禮教以達到人身自由、個性解放的理想主義色彩,這種理想色彩并不是“光明的尾巴”,相反它寄寓著作家對反封建反禮教斗爭勝利前景的信心和對人身自由的呼喚。總體而言,這些早期的戲劇和小說還是顯得幼稚和粗糙,但是它們卻代表了年輕作家當時對社會和人生思考的水平,體現了作家對自由人性、完善人生的美好追求。應該指出,李健吾能從時代文學關于人的書寫中敏銳準確地捕捉到最為核心的表現主題,并努力以藝術化的方式加以呈現,這種寫作和追求毫無疑問正是李健吾的創作與“五四”新文學傳統最為基本的聯系所在,也是此類作品的文學價值所在。值得充分注意的是,李健吾對這一主題的書寫和思考在后來的三幕話劇《梁允達》和《青春》等劇作中得到進一步深入開掘,并取得了相當高的藝術成就。
《梁允達》揭示出封建家庭雖然表面上顯出“長幼有序”的和諧與平靜,但是年輕一代真實的欲求和希望卻常常遭到壓制,人性得不到正常的發展。于是,在他們意識的底層甚至隱伏著對長輩仇恨的種子,這一悲劇揭露了封建上層社會兩代人的道德淪喪,從而反映出封建農村的崩潰之勢。同時,對人性惡也作了深入的開掘與展示。《青春》講述了一個田園牧歌式的但又充滿著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鄉長的女兒香草與貧苦農民田寡婦的獨子相戀,但是礙于門第和禮教的禁忌,明里他們不能在一起,私奔也以失敗告終,香草為父親所迫嫁給鄰村羅舉人家里小她十一歲的小丈夫。一年以后,香草跟隨自己的公公羅舉人和小丈夫羅童生回娘家,田喜兒竟然當著羅舉人的面將香草抱到一邊,要和香草聊聊。羅舉人不能容忍這敗壞家風之事,當場將香草休掉。而香草之父楊村長也要將這個讓他顏面掃地的女兒處死。而故事的結局卻是田喜兒和田寡婦救下香草,歷經劫難的一對情侶終成眷屬。從戲劇的主題內容可看出,這是典型的“五四”啟蒙文學——反封建禮教,追求婚戀自由,揭露封建思想和封建家長對青年戀愛婚姻的阻撓,贊美青年為爭取正當幸福而斗爭。《販馬記》也屬于此類主題的劇作。劇作所塑造了田喜兒、玉貞、高振義等反抗封建禮教束縛、要求個性自由和婚姻自主而勇于同封建家長作斗爭的一代青年,體現了“五四”時代精神,也寄托了作者對自由健康人性的呼喚。
李健吾的這些小說、戲劇都是“五四”新文學中啟蒙主題延續和深化的必然結果。廣義上講,“五四”新文化運動,是新文化先驅用民主反對封建專制,用科學反對封建迷信,張揚理性,建構新的思維方式,努力將廣大民眾從封建愚昧的思想桎梏中解放出來的一場現代思想啟蒙運動。在五四新文化運動影響下產生的現代啟蒙文學,必然是以喚醒國民靈魂、構建新型民族精神與民族性格為旨歸,使被啟蒙者真正意識到自己作為“人”的資格,并進而建立“人”的社會為主要任務的新型文學。具體講,李健吾在作品中表現出來的對下層命中苦難的關注、對封建禮教罪惡的解釋和批判,對人性中兩種對立力量之間驚心動魄的較量,以及對美好人性的頌揚,對人性中的丑陋乃至丑惡部分的鞭撻,既是作家對人類內心靈魂審視的結果,也是對理想人性的深情呼喚。這充分體現了“五四”新文學特有的社會批判和啟蒙特色,是對20年代啟蒙文學主題的繼承和發展。由是,也可見李健吾是在“五四”啟蒙文學的基礎上來展開他的創作的,也就是說,他受到過“五四”啟蒙文學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