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是個“哲學家”

周玉祥

老爸白手起家，十幾年來一直經營著一家小工廠，生產著人人都能生產的東西。我常打趣道：“時代在發展，你的小工廠卻始終沒有太大變化，原地不動就是在退步。”沒想到老爸毫無危機意識，反而自夸：“這你就不懂了，當今社會，堅守最初的形態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品質，想當年，老爸我20歲的時候……”

想當年

“想當年”是老爸常掛在嘴邊的一個詞。

老爸第一次對我說起他的“當年”，是在幾年前一個夏天的傍晚，那個表面暗黃的大塊頭老式空調掛在刷白了的墻上，很不耐煩地嗡嗡叫著，蠻橫地攪動盛夏的熱氣，制造讓人難以感到溫度變化的“冷氣”。我剛抱怨“這個破空調……”老爸對我搖搖手開始回憶往事。那時我才知道，這臺空調是老爸挖到人生的第一桶金時給家里買的。

老爸20歲開始創業，當時他面臨的最大困難，是父母的不理解不支持，那一輩人思想保守，即使有余錢也不愿意投資辦廠承擔風險，老爸不可避免地和他的父母冷戰。

“不過……”老爸得意地笑了，“憑著借來的錢，小工廠終于辦起來了，而且運轉得出乎意料的好。”起初，老爸的小工廠生產上世紀90年代流行的五金鑰匙扣。由于制造成本低，市場廣闊，收入不錯，不久老爸就擴大了生產規模。望著黑壓壓的一群工人在流水線上井然有序地工作著，老爸感到很自豪。然而“創業容易守業難”，隨著越來越多同行的加入，這條路越走越擁擠，眼看就要到人踩人的地步了。不得已，老爸只好另尋出路，轉而生產塑料制品。“辦廠要與時俱進，你學習也一樣，不能把書本知識學死了，敢于實踐，敢于轉變才會有收獲。想當年，我可是村里第一個給家里安裝空調的人……”

我試圖想象老爸年輕時的情景：留著倔強不羈的刺猬頭，手無寸鐵，摸爬滾打著創業。

陰謀家

老爸是個有商業頭腦的“陰謀家”。

老媽抱怨說，結婚后再也沒收到過老爸送的禮物了。每年的情人節，各家花店總是擠滿了為妻子或女朋友挑選禮物的男人。老爸卻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還說：“情人節是什么東西？可以吃嗎？”在他看來，真正相濡以沫的情感不需要靠表面形式來維系，比如送一束漂亮的花。

然而“陰謀家”也有柔情的一面。“陰謀家”總說自己“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雖然我總是用質疑的目光來回應老爸的自夸，但也看見他每一絲為家庭奔忙而變白的頭發，每一道為妻女操心而加深的皺紋。

老媽體質較弱，季節交替的時候，常常會感冒發燒。老爸從不縱容她“睡一覺就好了”的想法，總是急急地拖著老媽往醫院跑。從掛號到咨詢醫生、配藥，老爸一直耐心陪護，直到護士為老媽掛上點滴，他才離開一會，去外面買來各種老媽愛吃的零食逗她開心，然后又寸步不離。拿老媽的話來說，他是把她“當三歲的小孩子般對待”。

老媽生病期間，廚房活全歸老爸了。從他進入廚房的那一刻起，就聽見鍋碗瓢盆一刻不停地干架。下廚于他而言是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然而他的廚藝實在令人不敢恭維。我和老媽雖然抱怨聲不斷，卻依然一邊聽老爸自夸“精神可嘉”，一邊硬著頭皮吃完老爸的勞動成果。

好好學習

我就讀的中學是寄宿制的，兩三周才能回一次家。我在家的時候，老爸總是很開心，他一開心話便多，而且講的內容有點重復有點繞，顯得有些■嗦。他說的那些歸納起來不過是幾個意思，“要好好學習”，“要積極參加體育活動，鍛煉好身體”，“要按時吃飯照顧好自己”。

在學校時，生活節奏很快，功課壓力很大。每天晚自修結束后，我愛把寢室的電話拉到陽臺上，然后掩上門給老爸打電話，告訴他學校里發生的事情，大到學校的新宿舍樓快完工了，小到同桌上課開小差被老師抓獲了，老爸在電話那頭很配合地追究其中的細節。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把一堆困惑扔給電話那頭的老爸，他總是爽朗地笑笑，給我講他讀書時候的經歷，穿插些“想當年”，再嚴肅地指導我解開那些錯綜復雜的心結。

我從貼著耳朵的話筒中汲取力量，老爸細致的關懷讓我感受到，成長的道路上，我不是一個人在辛苦跋涉。

我14歲生日那天，老爸發來短信說，他會很快老去，現在他所能做的，就是盡最大的努力為我鋪墊盡可能好的道路，然而路還要我自己走，但他會遠遠站在路邊，看著我，守護我。這條短信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那晚，老爸又在電話那頭對我講：“你要好好學習，你要鍛煉好身體，你要按時吃飯……”

我已經長大，會寫比較深沉的句子，說比較深刻的話，但有時面對父親卻不知該如何做，或許有些時候，愛真的難以表達。

父親（周志杰，浙江永嘉發緣五金塑料制瓶廠廠長）讀后感：女兒兒時跌倒，我鼓勵她自己站起來。讀小學時考試考砸，我讓她大聲念教室墻上的字“我能行”。上中學后，我要求她德智體全面發展，懂得感恩。現在女兒大了，有主見了，能理解人了，我們成了朋友。今后她失意時，我仍會送上安慰，她成功時，我將為她鼓掌喝彩！（這樣看看，玉祥爸爸還真像個有思想的“哲學家”。——小編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