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李軍?凌弓
【摘 要】自紀念中共三大召開80周年以來,學術界圍繞“三大”的會址、議題、評價,“三大”與黨的建設、與共產國際的關系等進行了深入研究,取得了不少突破和新成果,并呈現出一些新特點,綜述其要將為今后的進一步研究提供參考。
【關鍵詞】中共三大;研究成果;綜述
中共三大作為中共成立以來第一次公開舉行的全國代表大會,在中共發展史中占有極其重要地位,一直備受中共歷史學界關注。特別是在2003年“三大”召開80周年和2006年中共成立85周年暨“三大”紀念館落成之際,更是出現了對“三大”研究的高潮,涌現出一批高質量的研究論文,本文僅就管見所及作簡要綜述。
關于“三大”會址
有關“三大”會址的研究,近年來學者主要圍繞著“三大”的具體會址及何以選擇在廣州召開,進行分析論證。
1、“三大”會址的考證。“三大”具體會址從1971年開始調查到2006年最終確認,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洪霓認為,大致經過了尋找線索、初步確定、最終確定和考古勘察四個階段,尤其是考古勘察,不僅確認了“三大”召開的原址,而且為恢復舊址奠定了科學依據。①舒順龍闡述了確認會址的一些細節,認為“三大”親歷者徐梅坤起了關鍵作用。徐梅坤應邀來穗后尋訪辨認,確認原址即現在的廣州市恤孤院后街31號,而當時廣州市檔案館新發現的史料也恰好印證了他的說法,②故三大會址的認定應該無疑。
2、“三大”在廣州召開的原因。“三大”是迄今為止唯一在廣州召開的黨的全國代表大會,為什么選擇廣州?學者們從不同的方面進行了分析,總結起來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的原因。第一,從廣州自身獨特的條件來看,“廣州是當時中共領導人和共產國際代表開展革命活動的重要地區”,是“中國革命的大本營”、“中國革命的紅色之都”。同時,廣州穩定的政治形勢和日益壯大的革命力量,“為大會的順利進行和圓滿完成會議的各項任務提供了安全的保證”。③第二,從共產國際的戰略重心來看,當時蘇俄和共產國際對華戰略重心已經南移,以孫中山為首的國民黨已經是其拉攏團結的對象,要求中國共產黨與國民黨合作早已成為了共產國際的對華方針,中國共產黨作為共產國際的支部不得不聽命于蘇俄、共產國際的指示,積極配合其戰略重心的轉移。第三,從國共兩黨的現實情況來看,當時的國共兩黨都是革命性質的政黨,都有發展力量、開展革命活動的需要,因而“都有實現兩黨合作的共同意愿,這使中共三大在廣州召開具有可能性”。④
關于“三大”議題
“三大”的中心議題是討論共產黨員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建立革命統一戰線,但與此相關的國民革命、國共合作和農民問題等,也頗受學界重視,一些研究者通過深入剖析,提出了許多新觀點。
1、關于國民革命。黃振位認為在中共歷史上,“三大”首次公開提出了“國民革命”口號,“反映了當時國共兩黨和全國人民共同進行這一革命的意志和愿望”,對于國共合作的形成和國民大革命的開展具有重要的意義。他進一步考查了這一口號提出的來龍去脈,指出國民革命這一提法最早是孫中山使用的,“反映了他已經把革命矛頭直接指向國內軍閥和帝國主義”。隨著對華政策的調整,蘇俄和共產國際在中共“二大”至“三大”期間對中共的指示中,進一步明確了國民革命的概念,同時對國民革命的具體內容也作了闡述。隨著中共“三大”對該口號的公開提出,孫中山、共產國際和共產黨三方關于國民革命的根本任務的看法已趨于一致,國民大革命的偉大實踐已呼之欲出。①姚曙光在仔細研讀了“三大”的大量文件后,認為國民革命問題才是“三大”的中心議題,國共合作的原則和方式只是國民革命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從屬于這一議題下的一個子目。②
2、關于國共合作。國共合作問題由于涉及到對“三大”的評價,一直都是學者們關注的焦點,主要聚焦在合作有無必要以及用什么方式合作兩個問題。對于第一個問題,學界已基本形成共識,即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國共合作具有歷史必然性。楊雪從四方面展開論證,認為列寧的民族殖民地問題理論是合作的理論基礎;近代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和反帝反封建的斗爭是合作的政治基礎;國共兩黨對中西文化的共識是合作的文化基礎;兩黨對國家民族利益的體悟是合作的思想基礎。③有論者則從當時國共兩黨面臨的具體環境探討指出:一方面,一戰后列強在加緊對中國經濟掠奪的同時,加強了對中國的政治控制,“打倒列強,鏟除軍閥”成為全國人民的共同愿望;另一方面,“二七”慘案使中共認識到建立反帝反封建同盟的緊迫性和重要性。因此,國共合作既是中國社會歷史發展的必然,也是國共兩黨從國家民族利益出發作出的正確選擇。④
對于國共合作方式,目前學界存有爭議,大體可以歸結為三種觀點。一是肯定說,這也是黨史學界的傳統觀點。由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著的《中國共產黨歷史》指出,黨內合作是“三大”主要的歷史功績,因為它是當時以孫中山為首的國民黨所能接受的唯一合作方式,不僅能夠在孫中山的旗幟下,廣泛發動群眾,推動國民革命的歷史進程,而且有利于改進國民黨,為中共的鍛煉和發展提供廣闊的政治舞臺。⑤二是否定說。持該觀點者認為,黨內合作損害了中共的獨立性,限制了中共對革命的領導權,是國民大革命失敗的主要原因。韓廣富、呂玉蓮從三個層面對此進行了論證,認為從提出的依據來看,黨內合作是建立在馬林片面高估國民黨的革命性和力量基礎之上的;從共產國際采納這一方式的原因來看,黨內合作是共產國際基于蘇俄的戰略利益而推動國共兩黨合作不得不采取的合作方式;從孫中山堅持“黨內合作”的目的來看,孫中山是在不承認共產黨的平等地位前提下,把共產黨當作“新鮮的血液”以黨內合作的方式去拯救正在“墮落”的國民黨。⑥三是折中說。持此說者認為,應該把黨內合作放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進行客觀理性地分析,既要看到其歷史必然性,又要認清其歷史局限性。吳九占、李付安就認為,一方面國共兩黨有合作的思想、政治基礎,因而黨內合作是國共兩黨的歷史選擇;另一方面,隨著國共關系的發展,黨內合作存在著的影響中共獨立性,束縛共產黨人手腳的弊端也開始顯露出來,因此黨內合作不是當時國共合作的最好方式,但是唯一的方式。⑦
3、關于農民問題。在中共歷史上,“三大”開始高度重視農民問題,并第一次作出了關于《農民問題決議案》,因此吸引了不少研究者的目光。吳映梅主要探討了“三大”對農民問題的理論貢獻,認為“三大”作出的《農民問題決議案》,不僅使人們認識到要掃除中國農業落后、農民生活貧困的根源,就必須推翻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的重重壓迫實現全民族的解放,而且使全黨認識到聯合農民參加革命、增強中國革命的群眾性基礎的重要性,從而為以后中國共產黨開展農民運動提供了理論前提。之外,“三大”開始把農民作為中國革命的價值主體,使黨能夠作出代表農民利益的政策。①鄭惠玉則結合當今中國實際,揭示了“三大”關于農民問題決議的歷史啟示,認為“三大”以來,“我黨正是由于重視農業的基礎地位,并采取一系列措施發展農業生產,才保證了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事業的成功”,反觀當下也應高度重視“三農”問題,把農民作為我國現代化建設的價值主體。②
關于“三大”與黨的建設
“三大”在黨的建設方面同樣留下了寶貴遺產,也引起不少研究者關注,近年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1、“三大”與黨的組織建設。許多研究者對此作了較高評價。首先,“三大”依據黨自身狀況和形勢發展所提出的更高要求,對“二大”制定的黨章進行了首次修改,并制定了《中國共產黨黨綱草案》,為加強黨員的管理、發揮地方各級黨委的積極性提供了制度保障。有研究者更是把“三大”對黨綱黨章的完善同推動國共合作一起視為“三大”的兩項歷史功績。其次,“三大”制定和通過了《中國共產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組織法》。它是中共黨史上第一次以法規條文的形式規定黨的中央組織結構和工作制度,極大地推進了黨的工作的制度化和規范化,對于當今加強黨的制度建設具有重大指導意義。③ 最后,“三大”是擴大黨內民主、貫徹民主集中制的典范。在大會的籌備過程中,不管是選舉大會代表還是研究確定大會的內容和議題,民主集中制都得到了較好的貫徹;在大會的召開過程中,不僅廣開言路使各種不同的意見充分涌流,而且對那些堅持自己錯誤意見的代表不是采取組織上的打擊,而是互相說理,講清問題;在大會各種決議的形成過程中,不是依據少數領導人和共產國際的意志,而是依據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而作出的。④
2、“三大”與黨的思想作風建設。有研究者指出“三大”根據對中國國情的正確判斷,實現了在國共合作問題上從反對到同意認識上的轉折,體現了鮮明的實事求是精神;“三大”為使國共合作從設想轉變為現實而確定的黨內合作方式又展現了鮮明的開拓創新精神。⑤王國梁根據《陳獨秀在中國共產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認為,陳獨秀在“三大”對自己工作的檢討是中共早期批評的范例,為黨的批評與自我批評的作風的形成奠定了較為重要的基礎,對于完善當下黨內民主生活制度,加強黨的作風建設都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⑥
四、關于“三大”的評價
“三大”是黨在民主革命時期召開的一次重要的會議,目前學界對其歷史作用的評價較為客觀,認為其貢獻是第一位的,但也存在局限性。
1、“三大”的歷史貢獻。在眾多研究者中,由李君如主編的《中國共產黨歷次全國代表大會研究》一書論述較為全面,指出了“三大”的四方面深遠影響:第一,“三大”是“黨的歷史上專門研究統一戰線的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開啟了統一戰線的先河”;第二,“三大”在正確分析中國國情的基礎之上,作出了把國民革命作為當時黨的中心任務來抓的決定,從而實現了黨的工作重心的第一次戰略轉變;第三,“三大”對于黨的制度建設和組織建設作出了獨特的貢獻,為以后黨的自身建設積累了寶貴的財富;第四,“三大”的召開標志著國共統一戰線的初步形成,對開創國民革命具有重要意義。①筆者認為,李的評價涵蓋了諸多視角,比較全面和客觀,最能代表目前學界的觀點。
2、“三大”的局限性。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著的《中國共產黨歷史》認為,“三大”的主要不足是沒有提出黨對民主革命的領導權,對國共兩黨及其所代表的階級力量作了片面的估計。②陳麗華等著《中共歷次代表大會焦點寫真》從多方面論述了“三大”的不足,指出大會在批評黨內“左”傾思想的同時,并沒有有效防止右傾思想的抬頭,因而“三大”帶有右傾的性質;在農民問題上,雖然認識到了農民在革命中的重要地位,但是卻沒有提出解決農民問題的切實辦法;在革命軍隊問題上,雖然認識到了沒有民眾支持的軍事行動是不可能成功的,但卻沒有注意軍事武裝的問題。同時該著也指出,其原因是中共正處于幼年時期,對革命中的各種問題還缺乏成熟的分析和理性的判斷,因此不可避免的存在許多局限性。③
共產國際與“三大”
中國共產黨作為共產國際下屬的一個支部,它的各方面活動都會受到共產國際的影響。考察學術界的研究成果,可以把共產國際對“三大”的影響歸結為以下幾個方面:首先,共產國際推動了中共對國民黨態度的轉變,為“三大”的召開提供了先決條件。鑒于剛成立的蘇俄所面臨的外交困境,共產國際制定和完善了東方革命戰略。在中國推行這一戰略策略的過程中,共產國際致力于國共兩黨統一戰線的建立,從而最終促成了中共從排斥國民黨拒絕與其合作到接受國民黨,將其看成革命力量的態度的轉變。④其次,共產國際推動“三大”確立了黨內合作方式。共產國際根據馬林對中國革命力量的判斷,認為中國工人階級還未形成獨立的力量,國民黨才是唯一的民族革命集團,因而共產黨員需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的黨內合作方式與國民黨進行合作。正是迫于共產國際的壓力,所以盡管在“三大”討論黨內合作時存在諸多爭議,但最終還是接受了這一主張。最后,共產國際要求中共中央遷粵,客觀上為“三大”選擇了開會地點。廣州是當時中國革命的大本營,是國民黨的活動中心,因而把廣州作為中央機關所在地為中共的公開活動提供了條件,方便了“三大”的籌備工作,為“三大”的勝利召開提供了保障。⑤
重要人物與“三大”
中共“三大”的重要人物研究是黨史學界關注的重點。十年來學術界根據新發現的史料,對陳獨秀、李大釗、毛澤東等人與“三大”的關系進行了深入研究,提出了許多新看法。
1、陳獨秀與“三大”。王國政認為“三大”通過的共產黨員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的決議來之不易,它與陳獨秀在這一問題上認識的轉變有很大關系。“三大”召開前,陳獨秀的心路歷程大體上經歷了從排斥與國民黨合作到主張建立民主的聯合戰線,再到初步接受馬林提出的國共合作模式,最后到完全接受與國民黨進行黨內合作的曲折過程。⑥王海琳則對陳獨秀在“三大”前后的政治思想進行了梳理,揭示了陳獨秀政治思想的合理內容:一是對中國資產階級作出了合理劃分并揭示出其兩重性;二是順應時勢,提出了各階級合作建立革命聯合戰線的思想;三是正視現實,在充分肯定農民的革命作用同時,對農民階級進行了客觀的分析;四是所謂“國民革命公式”,這是出于當時實際需要而提出的,是完全符合黨的“三大”關于國共合作方針的精神的。據此王海琳認為,簡單地認為“三大”前后陳獨秀的政治思想是右傾投降主義的開始,是有失公允的。①
2、李大釗與“三大”。“三大”是李大釗第一次參加的黨的全國代表大會,他為這次會議的召開付出了大量心血。在會議召開前,他為中央確立國共合作方針建言獻策;會議召開期間,他力陳正見,平息了爭論,使國共合作方針最終確立;會議召開后,他積極幫助孫中山改組國民黨,為建立統一戰線盡心盡力。②有研究者著重從理論與實踐兩個方面分析李大釗對“三大”國共合作方針的確立所做的貢獻。從在理論上看,大會召開前李大釗先后發表了《十月革命與中國人民》、《普遍全國的國民黨》、《實際改造的中心勢力》等文章,為統一戰線的建立進行理論宣傳,掃除了人們的思想包袱。從實踐方面看,李大釗奔走于北京、上海、廣州之間,與孫中山、越飛、鮑羅廷等人進行多次接觸,為革命統一戰線做了大量工作。③
3、毛澤東與“三大”。近年研究者更多地把重點放在兩件事上:一是毛澤東與“三大”農民問題。研究者普遍認為毛澤東對“三大”關于農民問題的認識有著重大貢獻,農民問題是毛澤東首先在“三大”上提出來的,他非常強調農民的重要作用,認為黨的工作應首先重視農民問題,同時毛澤東還參與起草了《關于農民問題的決議案》,不僅為黨對農民問題的認識作了重大理論貢獻,也極大地影響了毛澤東本人對中國革命道路的選擇。④二是毛澤東在“三大”首次進入中央領導核心。“三大”對于毛澤東的政治生涯來講是一次重大的轉折,毛澤東在這次會議上被選入中央局成員,并擔任中央局秘書,從而進入了中央核心領導層。有學者認為,毛澤東所以能夠入選中央局,除了陳獨秀對其在湖南工作的肯定外,共產國際代表馬林對他的賞識和褒獎也起了重要作用。⑤
綜觀十年來學界對中共“三大”的研究,可以發現其呈現出以下特點:首先,研究的廣度大為拓展。不僅延續了學界傳統的研究題目諸如“三大”重要人物的研究、會議議題的研究,而且開辟了新的研究領域,如“三大”與黨的建設研究。其次,研究的深度進一步加強。學者們依據新的史料對許多細節問題進行剖析,使研究更加具體、更加細化,進一步推動了研究的規范化、科學化。最后,研究的方法更加多樣。實證研究、理論研究、比較研究等研究方法在“三大”各個問題的研究中都有體現。這些為進一步深化“三大”的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但也應看到,“三大”的研究還存在一些不足,至今為止,研究專著可謂鳳毛麟角,同時對“三大”應該劃歸在中共創建時期還是大革命時期仍不清晰。2013年正值中共“三大”召開90周年,相信“三大”研究可借此東風能取得更大突破。
(作者單位:華東師范大學社會科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