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
摘要:文章介紹了祁東方言中介詞“走”、“拿”、“幫”的用法并探究其來源。通過利用語法化的“疊加性”特點得出:“走”、“拿”、“幫”是在非典型連動式的句法語義框架中虛化的;與普通話中相對應的介詞相比,虛化程度較低,還殘留著一些詞匯義,在特定情況下能恢復用作動詞。
關鍵詞:祁東方言 介詞 用法 來源
祁東縣隸屬衡陽市,根據《湘語的分區(稿)》(鮑厚星、陳暉2005),祁東方言被劃為永全片中的東祁小片,屬于獨立型方言點。不同方言的接觸影響了接觸處的方言,尤其是處在交界地帶上的方言,他們之間的相互融合更是常見的現象。祁東方言雖然屬于獨立型方言點,但其內部還是存在著一定的差異,大致以白地市鎮為界,以東劃為東區話,略受衡陽方言的影響;以西劃為西區話,略受邵陽、永州方言的影響。東、西兩區語音基本一致,但尾音和語調有所不同。在祁東方言中,存在幾個比較特殊的介詞:走、拿、幫。本文試圖從介引功能、句法特點等方面來分別介紹它們,并利用語法化的“疊加性”特點,試圖對它們各自的來源進行探討。
在黃伯榮、廖序東所編的《現代漢語》下冊中是這樣定義介詞的:介詞起標記作用,依附在實詞或短語前面共同構成“介詞短語”,整體主要修飾、補充謂詞性詞語,標明跟動作、性狀有關的時間、處所、方式、原因、目的、施事、受事、對象等。那么在祁東方言中我們所提到的這幾個比較特殊的介詞它們在用法上有什么獨特之處,它們的來源究竟是怎樣的,下面將一一進行相關的探討:
一、介詞“走”
“走[tsou4 23]”在祁東方言里除用作動詞,也發展出了介詞的用法,相當于“從”,引進動作的起點、途徑,例如:
你走哪里來個唻? ——我走屋里來個。(你從哪里來的? ——我從家里來的。)
我走小路去快底ti 些。(我從小路去快些。)
我走其眼門前眼前過,其都冇看見。(我從他眼前過,他都沒看見。)
其走袋子里摸出一塊錢來。(他從袋子里摸出一塊錢來。)
其走其哥哥那里借過一千塊錢。( 他從他哥哥那里借了一千塊錢。)
近些年來,新派祁東方言(主要是以祁東縣城關鎮為代表的東區話)已逐漸用“從”來代替“走”的介詞用法。
“走”的這種介詞用法是在非典型的連動式“走+ O + V”中虛化而成的。前后兩行為有模糊的時序、方式兩種語義關系。也同樣根據“尾重心原則”和“圖形與背景理論”,后面的“V”為前景信息,前面的“走”為背景信息,前后兩行為之間的方式語義關系因后面動作行為的凸現得到相應強調,成為前景信息,而它們之間原本模糊的時序關系因成為背景信息不易被感知而變得更加模糊,由此導致原句法結構和語義結構的重新分析,原連動結構變成狀中結構,同時,“走”的移動義因不易感知而被削弱、被泛化,向介詞方向轉化。但“走”在方言中還
是一個虛化程度低的介詞,在它賓語為處所詞語時,它可以恢復為動詞,例如上面最前面三個例句,其中的“走”加上其后的賓語都能在句中單獨充當謂語。
二、介詞“拿”
祁東方言中的“拿[nan1 3]”除用作動詞表示“執持”義外,還普遍用作介詞。
(一) 引進動作實施所需憑借的工具、材料,例如:
你拿毛筆寫啰。(你用毛筆寫。)
拿把戲哄到其。(用玩具哄住他。)
我喜歡拿小米煮粥。(我喜歡用小米煮粥。)
其拿竹子做家具。(他用竹子做家具。)
(二) 引進動作行為的承受者(即受事) ,例如:
拿衣穿起,莫冷到了。(把衣穿起來,不要冷著了。)
拿那把剪刀遞得我。(把那把剪刀遞給我。)
其拿我個衣撕爛過了。(他把我的衣撕爛了。)
其拿我嚇過跳死個。(他把我狠狠地嚇了一跳。)
拿我個話當耳邊風。(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拿其當外人看。(把他當外人看。)
“拿”也是一個虛化程度低的介詞,在一定情況下,它可以恢復為動詞,例如上面每種用法的最前面兩個例句,其中的“拿”加上其后的賓語都可以在句中單獨充當謂語。介詞“拿”的這兩種用法都是在非典型的連動式“拿+ O + V”中虛化而成的,只不過,虛化為前一種用法,要求其中的“O”是“拿”的賓語同時是“V”實施所憑借的工具或材料,而虛化為后一種用法,則要求其中的“O”同時是“拿”和“V”的賓語。它們的虛化過程與上面介詞“走”的虛化過程類似,在此就不再贅述。
三、介詞“幫”
祁東方言的“幫[pa4 4]”可以用在動詞前,引入動作的服務對象,例如:
個件事我幫你問下。(這件事我替你問一下。)
我來幫你洗碗,你快去。(我來替你洗碗,你快去。)
明日如果我冇來,你就幫我請下假。(明天如果我沒來,你就替我請一下假。)我幫你帶人,你幫我煮飯。(我替她看孩子,她替我煮飯。)
不過,“幫”在下面一類句子中所引入的對象比較特殊:
你幫其打餐啰。(你把他打一頓。)
你幫其罵餐啰。(你把他罵一頓。)
上面“幫”所在的兩個句子如果要翻譯成普通話的話,只能都翻譯成“把”字句,但它們和普通話中相對應的“把“字句所表達的意思并不一樣。這兩個“幫”字句的意思分別是: 他該打,你就替他本人把他打一頓; 他該罵,你就替他本人把他罵一頓。所以,“幫”在這一類句子中所引入的對象既是動作的服務對象又是動作的承受對象。
在方言中引入動作服務對象的,還有介詞“為”、“替”,例如:
其__使勁為/替你開脫。(他一直在為你開脫。)
你也為/替你父母著想一下。(你也要為你父母考慮一下。)
但它們與“幫”在方言中有明確的分工,它們引入的服務對象不能是事理上的施事,而“幫”引入的服務對象則必須是事理上的施事,兩者在引入的服務對象上恰好相反但也剛好形成互補。介詞“幫”的這種用法是在非典型的連動式“幫+ O + V”中虛化而成的。它的虛化過程與“走”、“拿”的虛化過程都類似,在此也不再贅述。而且,它與“走”、“拿”一樣,也是虛化程度低的介詞,如在上面的前兩個例句中,都能將之恢復為普通動詞。
既然已經提到了祁東方言中的“走”、“拿”、“幫”,我們在這里也大略地講講另一個介詞“得”:介詞“得”一般用于引進傳交對象的介詞短語。普通話中與之對應的介詞短語是給字短語。在普通話中,給字短語可用于謂語動詞前后,例如用在動詞前:
我朋友給我寄來了一個包裹。
給我送了一本書。
給你交一個辦法。
用在動詞后,又有兩種位置:一種是緊跟動詞之后,形成復合詞式;另一種是居動詞的受事之后,形成介賓。
例如:
我朋友寄給我一個包裹。∕我朋友寄了一個包裹給我。
送給我一本書。∕送了一本書給我.
交給你一個辦法。∕交一個辦法給你.
單從合不合語法的角度講,普通話中引進傳交對象的給字短語有的可以出現在謂語動詞前后兩種位置,如上面所舉的例子。但是,兩種語序所表示的語法意義有明顯的差別,石毓智 (2001:174)認為:“給字短語用在動詞前時主要強調的是動作的受益者的一面,而用在動詞之后是則是強調有關事物的運動過程和終結點。在祁東方言中,得字短語只能用于謂語動詞后,而且如果動詞帶受事作賓語還必須居賓語之后,形成介賓補語式。
例如:
屋里寄過床被得小劉。(家里給小劉寄了一床被子.)
送過本書得我。(送了一本書給我。)
那間屋早就租得別個了。(那間房子早就租給別人了。)
打只電話得其。(給他打個電話。)
這種用法的“得”有三個特點: 一是它只能用在謂語之后; 二是它所附謂語中的謂核都含有[+ 傳交]的語義特征;三是它只能引進動作的受益者。
這種“得”是由非典型連動式“V[+ 傳交]+傳交內容+ 得( 表示給予義) + 傳交對象”中的“得”虛化而來的。在此結構中,由于傳交內容已附著于前面含[+ 傳交]語義特征的V,由V 來表示傳交這一行為,所以后面“得”的“給予”動作義就明顯被淡化、被泛化,再加之傳交內容由具體物體換成抽象事物,其中的“得”就自然虛化為引進當事的介詞了。
四、小結
通過對祁東方言中介詞“走”、“拿”、“幫”所進行的描寫,再利用語法化的“疊加性”特點對它們各自的來源進行推導,我們不難得出如下的結論:
(一)它們的虛化都是在非典型連動式的句法語義框架中進行的,也都是由尾重心原則和認知上的前景凸顯觸發的。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介詞一種比較典型的虛化機制。(二)它們與普通話中相對應的介詞相比,產生的語義基礎和句法環境都基本一樣,只是虛化程度較低,它們基本都還殘留著一些詞匯義,且在特定情況下能恢復作動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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